深夜,燭火昏暗。
桌前已經看了快兩個時辰軍情,不曾歇眼片刻的上官庭,難耐地揉了揉乾澀的雙眼,試圖緩解它們的些許不適,以便繼續手上這些未了,但必了的要緊事。
事關家國安危,上官庭需得趕在天亮前,將桌上擺放著的這些薄厚不一的密信與折子,悉數查閱完畢,且了熟於心。
其已經模糊的餘光,無意瞥見了斜對麵躲在被子裡,僅露出一雙眼睛,用著極其滑稽的姿勢,偷偷盯看著自己的言璟。
輕笑一聲後,上官庭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信紙,站起身,抬腳邁步向言璟的床榻走了過去。
自以為躲在暗處的言璟,見狀立即將掀開一絲縫隙的被角飛快蓋下,把自己牢牢悶在了裡邊。
上官庭則坐在床邊,手上稍稍用力,隔著厚厚的被子拍了拍言璟的後背:“小景,怎麼還不睡?”
過了小半會兒,被子裡傳來言璟有些含糊不清的小聲嘀咕:“蠟燭點得那麼亮,晃得人眼睛疼,當然會睡不著。”
又一聲輕笑後,被子的一角被試探地掀開。
忽然,清冽的空氣與上官庭的聲音一起飄進了包裹著言璟的暖烘烘的被窩裡。
隻聽上官庭刻意壓低音量、放緩語速,一邊繼續輕拍著被子下的小人兒,一邊小聲、柔聲說道:“是我考慮不周。”
“近日軍中事務繁忙,徹夜不眠亦是家常便飯,我會命尚萬他們先將我的東西搬去他們帳中,等一切太平後,我再好生與你賠禮道歉。”
聞言,言璟猛地踢開被子,隨即很是氣憤又十分理直氣壯地瞪著上官庭:“你自己出去瞧瞧,此刻外麵的天,有多黑!”
說著,言璟的目光轉而看向桌上那盞白日裡自己親手換了蠟燭,如今卻已然快要燃儘最後的燭台:“將軍哥哥,這是又打算與尚萬侍衛他們一起睜眼至天明?!”
還沒上官庭開口作答,言璟急忙又道:“昨日便是如此!”
“昨日,將軍哥哥還說會陪著我。”
“大騙子,將軍哥哥是大騙子!”
話音一落地,毫無準備的言璟被上官庭連帶著被子一股腦地抱入了懷。
方才與言璟的聲音一同響起的,還有一道讓上官庭熟悉卻又陌生的稚言。
‘哥哥說過,今夜會陪著衡兒同睡。’
‘哥哥……哥哥不要走……’
‘哥哥……皇兄!’
‘皇兄是大騙子,是言而無信的大騙子!’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緊擁著言璟,在上官庭的背後是眼看著就要熄滅的璀璨。
言璟的臉上映著最後的光亮,眼中流轉著似有若無的星光。
而與之相反,上官庭一頭埋沒在黑暗,不斷收緊的雙手像是試圖想要抓住這觸手可及的最後一點光亮。
當眼睫落下的瞬間,那藏匿在眸下數日的苦悶終於劃過了乾裂的臉頰。
淚水很快滲入皮肉,消失不見。
上官庭重重歎出的氣息,擦過言璟的耳廓,使得其心頭一癢。
言璟剛想說話,卻感受到了一股逐漸叫人呼吸不暢,又偏偏無力反抗的勒壓。
“小景……”唇瓣微張,上官庭低沉且沙啞的聲音裡,摻著許多對前路迷茫的忐忑,還有不明出處的不安,“我原想,我該恨他,該厭惡有關他的萬事萬物,該帶著母妃離開腳下這塊是非之地。”
“可事實卻是,我離不開這裡,更做不到帶著母妃離開……”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