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我們和姐姐一家一起回老家。
我姐夫買了一輛小卡車——前麵坐人,後麵有個敞篷車廂,他帶著明明早就出發了。
雨晴開車,接了我姐姐和超超,遲半個小時才出發。
一到家門口,我爹就點燃一封鞭炮,地坪裡頓時炸響,劈裡啪啦,煙霧縈繞。
等煙霧飄散,雨晴才開過去。
我爹我娘,姐夫和明明,還有黃四娘、陳少華、成桂生、餘大嫂等一大群鄰居都在地坪裡等著。
我們下車,大家都上前迎接。
我給舒雨晴介紹我爹娘,以及其他人。
想不到她換了一口秦水口音,一個個地叫著。
大家都高興,說到底是秦水出去的,連口音都沒變。
人啊,這口音就是一個感情連接密碼。你到異鄉異地去,遇上同鄉,如果他一口普通話,你就親密有間。如果他開口就是一口老家話,就親密無間。
這口秦水話,立即獲得了大家的好感。
這個拉著她的手,說:“哎喲,大姑娘啊,還是沒忘記秦水啊。”
那個上下打量,對她說:“好俊呢。”
舒雨晴隨鄉入俗,與大家竟然談得熱烈。說以前這邊沒有公路,她也來這些地方玩過。還去對麵山上搞過野果。
她與大家越說越熟悉,越說越親切。
超超能夠走路了,也許是在我姐姐家生活得久,對農村有種天然的親切,明明帶著他到處走。鄉鄰們見了,一個抱起他親兩口,那個抱起他轉兩圈,他也不哭,還吱咯吱咯地笑。
隻是他這裡也要去拉,那裡也要去摸,我姐不放心,就跟著他跑,生怕出一點問題。
舒雨晴對我姐說:“不要阻止他,隻要沒有危險就行。”
這句話獲得了大叔大嬸的認同,一致讚成,說小孩子摔幾跤很正常,不摔不成人。
反正大家也沒進屋,我爹我娘搬出很多椅子,凳子,甚至竹席也搬出來了。擺上小方桌,水果茶水,大家或站或坐,就在地坪裡談話。
人越聚越多。滿滿一地坪,我給男人們發煙,雨晴就端著糖果盤給小孩、女人送糖。
黃四娘說:“曉東,這個行,比那個強多了。那個不理人,這個還說一口地道的秦水話,人漂亮,嘴裡有話,跟誰都談得來。”
我故意問:“嬸娘認為可以?”
“可以,可以,家教好,跟哪個都談得來。你看你娘,今天比哪一天都開心。原來跟我說,怕這個新兒媳不理人,得罪四方鄰居,完全不是那回事囉。”
連我們村裡退下來的老村長也來了。
少華機敏,立即搬了兩條凳子,讓我跟老村長離人群遠一點交談,因為老村長耳朵有點背,人多聽不清。
我忙把雨晴喊過來,向她介紹,就是我們老村長,當了幾十年的村乾部了。
雨晴笑嗬嗬地說:“應該認識我爸爸。”
老村長說:“怎麼不認識呢?開三級乾部會的時候,你爸爸講話,一口普通話,鏗鏘有力。”
這時,我娘喊雨晴有事。她就朝村長揮揮手,走了。
老村長說:“這個妹子可以,可以啊。到底是舒書記的女兒,有教養啊。”
說完,他跟我提了個要求,說他的孫女在衛校讀書,明年畢業,想分到市裡的醫院。
這種事,不能半點猶豫。我說:“到時要她來找我。”
老村長說:“你就一點沒變,當了市裡的衛生局長還跟以前一樣。”
我說:“變什麼呢,就是這塊地方出去的。當然,不是人人找我都幫忙。跟其他人就要變點臉。”
老村長哈哈大笑。
這時,又有一些村裡的長輩過來,我隻好和他們去打招呼。
其中一個長輩也是為了同一樁事來找我,說他兒子在省中醫藥大學讀書,到時要我分配。
我說:“到時找我。”
他說:“曉東啊,沒變,你沒變啊。”
我心想,在老家村裡人麵前,我要變什麼呢?
隻要不違反原則,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這是一句偉人名言啊。
整整一上午,我就是不斷發煙,陪村裡的長輩,這個聊聊,那個談談。好在有個好幫手,少華就替我不斷地端茶。
想不到舒雨晴把他父親那套搞農村工作的本事全學到了,跟哪個都談得來,有話談,談得不斷笑聲四起。仿佛她原本就是從這村子裡出去的一樣。
當然,最高興的是我娘。
她原來以為舒雨晴來了,會與村民們格格不入。想不到今天給她爭了麵子,於是,她臉上笑成一團花。忙裡忙外,腳下生風。
引得村裡的女人笑話她,說今天完全換了個人,比阿慶嫂還能乾,真是笑迎四方客,忙裡又忙外。
快到十一點半,人們才漸漸散去。
我娘還是留下黃四娘、陳少華母子一起吃飯。
她說:“我家有什麼事,四娘和少華就當成自己家的事一樣。這樣的好鄰居,千個裡麵難尋幾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