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炙熱的空氣裡偶爾掠過幾絲涼爽的風。蟬蟲鳴叫著,螢火蟲四處飛舞,茂盛生長的花草在晚風中抖落著自己的芬芳,天空綴滿繁星,如無數的神明垂首,注視人間。
尋望靜靜躺在庫房的屋頂上,雙手墊在腦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群星。
驀地,一陣細碎的聲音傳來,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哼哧哼哧地爬到了他身邊。
“你在乾嘛?明天要考試,你在緊張嗎?”他學著他的樣子,躺在他身邊。
“我在冥想。”尋望說。
“原來你也會冥想啊?”
尋望瞥他一眼:“我為什麼不會?”
“因為你看起來無所不能,沒有什麼需要靜心沉澱的時候。”
“沒有人無所不能。”
“父親呢?”
尋望頓了頓,坐起來,看著青柳至昭的眼睛:“你又來找我說那些話?”
“你不想聽?”青柳依舊舒舒服服地躺著,享受晚風的清涼,他吸了吸鼻子,感歎“好多花都開了,好香啊。”
“因為我不會告密,所以你隻能找我說話,對嗎?”
青柳笑起來:“是啊,你不會告密,就說明我們是一類人。那頭獅子怎麼樣了?”
尋望語氣沉下去:“快死了。”
“它絕望了嗎?”
“它放棄了。”
青柳眨了眨眼,拍拍尋望的肩膀:“你看著它的時候,是不是很痛苦?”
“痛苦是因為你總和我說那些奇怪的話,你知道你說的和父親說的是兩回事。有時候我分不清該怎麼做。”
“我們還是小孩嘛,小孩要是什麼都懂,那還有什麼成長的空間呢?分不清就慢慢想,總有一天會弄明白的。”青柳一副大人的樣子。
尋望嘴角一抽:“我看你明白得很,你乾脆去哲學班好了。”
“其實我也不懂呀……”青柳轉目盯著他,委屈道“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在這裡,我不知道我們究竟要成為什麼,我不知道我們將來會走上什麼道路,但是,比起你來說,我知道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什麼?”
青柳做了個你湊近點的手勢。
尋望無語地看了他兩秒,被好奇心驅使著湊過去。
小孩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你會比我活得更久。”
尋望嚇了一跳,他揚起眉毛,“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比我更堅強。”青柳至昭躺了回去,伸出手捉住一隻螢火蟲,又把它放開。他長得很好看,唇紅齒白,麵若好女,尋望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女生“尋望,當你分不清的時候,就用力睜大眼睛,看清楚現實。你比我堅強,你會看得更清楚,更透徹的。我沒有被父親的話語蒙蔽,是因為我很幸運,我有‘她’的庇護。而你從一開始,就在現實中彷徨,那是獨屬於你的敏感和天生的人性。你絕不會失敗。”
“現在,醒來吧,看清楚現實,死在這裡,你甘心嗎?”
仿佛從深海中猛然浮出,尋望深吸了一口氣,他多日停止轉動的大腦回光返照般又清晰起來。劇痛席卷了他的身體,但他的思維卻異常活躍,好像超脫了身體,正俯瞰全局。
黑衣衛大叫著“醒了,醒了!”隨即毆打得更加用力。
尋望吐出一口血來,他感覺身上的骨頭斷了不知多少,他已經沒辦法站起來了,連轉動眼珠都困難。
小女孩遠遠看著他,哭得聲嘶力竭。不過還好,現在黑衣衛都在打他,她暫時不會有事。
尋望勉強勾了一下唇角。
看清楚現實。
這是他昏迷時大腦給他的提示。即使他這段時間昏昏沉沉,潛意識裡思維依舊在運轉,他可能早就察覺出了逃脫的要點,隻是過於糟糕的身體讓他沒有反應過來。
他像死了一般一動不動地任他們鞭笞毆打,過了許久,黑衣衛反而遲疑地停了下來:“喂,不會打死了吧?死了就交不了差了。”
“沒吧……?”一個人蹲下來,想去翻他的眼皮。
“原來如此。”剛才還像死了的人,猛地睜開眼,把黑衣衛也嚇得後退了一步。
尋望高聲喊道:“噩夢,我知道這是夢境,我想清楚了!”
他的聲音回蕩在地下室裡,所有人沉默地看著他,過了片刻,黑衣衛麵麵相覷,齊齊捧腹大笑。
“完了,臨界腦失心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他媽還能用嗎?”
“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哈哈哈哈哈哈!”
“還喊噩夢呢,以為半神閒得慌啊?笑死了。”
“來,繼續喊,讓大家都看看。”黑衣衛拍著他的臉起哄。
尋望沒有管他們,隻是自顧自喊道:“從我出門起,我就陷入夢境了,不是嗎?那時我已經察覺到了苗頭,隻是隨著夢境的深入我把自己的‘懷疑’遺忘了。這裡的一切,都是根據我的記憶編造的。帳篷裡的試題,是我曾經考試的題目,父親要我們盯著秒針答題,但他其實隻是想訓練我們對抗測謊儀。隻是在做題時,那些記憶全都變得扭曲,或者被遺忘,參與者在經曆時難以想起來,這部分應該是你們做的引導。而現在的這裡,是圍欄和黑診所的縫合體,夢境整合了我的記憶,為我呈現出這個形式的囚籠。你的解夢實驗,實際上是要求參與者解除自己的夢境,因為自我的囚籠才是最難發現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