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望早上和白榮纓去見了出售房子的房主一麵,雖然驚異於尋望的年輕,交易還是很快就談好了。於是一行人又去銀行辦了手續,短短三個小時就把房子過了戶。
這裡實際上並沒有“戶口”這種東西,甚至迷霧地也沒有城市專屬的居民卡,所以用來證明身份的東西就基本以銀行卡、銀行的注冊備案信息,還有工作證明為主,要冒充他人並不很難。有錢人通常會想儘辦法為自己增加保險。
不過幻霧區的常駐民們許多人都互相熟識,熟人之間互相推薦和交易就要安全得多。
拿了新出爐的房屋轉售證明,尋望又去找了兩家裝修公司,對比了一下價格就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了黎臻。
他新買的房子是棟兩層樓的小平房,建築外形很普通,灰撲撲的,不過勝在方便。至少有屬於自己的樓頂了,否則在原先的房子,還得爬幾層樓才能去天台吹風和曬被子。
把事情辦完,尋望便到示亡號正式給自己和黎臻應下了新身份。
奈桑正在示亡號的園子裡散步,尋望就陪她在湖邊坐了一會兒,順便和她聊天,學學曼努伊語。
“你的赫巫……那個叫黎臻的小孩呢?”老人曬著太陽問道。
“在上學。”
“噢,我總忘記你們需要去學校。”
尋望好奇道:“在曼努伊沒有學校嗎?”
“有,但按旬上課。沙漠的生活和外麵不一樣,你要學習的知識還很多。”奈桑笑起來,顫顫巍巍從兜裡掏出一個泛黃的本子“這是前任赫努留下來的學習筆記,你平時也可以看看。”
尋望把本子接過來,翻了兩頁,發現上麵的字跡很幼稚,偶爾會出現幾個他認識的字。
他摩挲著粗糙的封皮,感覺它就像一片沙漠。
“你想聊聊他嗎?”尋望驀地問。
奈桑笑容凝固住,金色的眼睛光輝黯去,從裡麵流淌出洶湧的悲傷:“你看得出我的情緒嗎?”
“你把他撫育到大。”尋望輕聲道。
所以怎麼可能會不難過?
聽出潛台詞,奈桑緊緊握住胸前的項鏈,似乎是在努力平靜下來,許久後她才鬆懈了肩膀,啞著聲音道:“他是個很好的孩子。”
“他叫什麼名字?”
“時吉。”說出這個名字,她眼角濕潤了些許,便扭過頭,用袖子沾了沾“意思是被時間眷顧的孩子,可惜……”
尋望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道:“他是怎麼被走的?”
“沙鼠疫變異的速度越來越快,看著族人一個個離開,時吉心裡著急,就瞞著我,獨自跟蹤了一隻做好標記的沙鼠,想找到它們的巢穴,從根源解決問題。”
她深吸了一口氣,幾乎說不下去。
但尋望還是從她斷斷續續的異域口音裡聽明白了整個過程。
時吉聰明勇敢,敏捷矯健,是奈桑教導過最有天賦的孩子,才十六歲就能把上萬種草藥配方倒背如流,即便是疑難雜症也不再需要奈桑出診。他在沙漠可以夜行百裡,受到無數眠駱駝的擁躉。儘管沒有族人認識他,他卻能把每個族人的名字、麵容、生平記得一清二楚。
沙鼠疫變異後,他把自己關在實驗室,研究了數不清的配方,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出對症的藥。每當他以為自己做到了,過幾天就發現病症又有了新變化,族人對他的藥產生了抵抗。此後不久,他發現自己被感染,恐怕時日無多,便想出跟蹤沙鼠,深入源頭的辦法。
他認為在沙鼠的巢穴裡,有病毒的原生體。拿已經不剩多少的生命去搏一搏,很值得。
然而即使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卻還是低估了變異沙鼠的恐怖。
他死在了離母巢一裡遠的地方。
全身的血肉都被啃噬殆儘。
留下來的隻有一條象征他身份的項鏈和攥在手裡的紙條,上麵寫著——
“我看見了。”
尋望不由也抬手輕輕觸碰垂在心口的項鏈,這就是那個孩子留下的……
奈桑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滾落,她來不及擦,隻是低聲笑著:“他古怪又可愛,最喜歡折紙青蛙,因為不能頻繁和族人接觸,就總是趁著晚上族人睡了,把小青蛙送到小孩們的窗前。還會偷偷給老人們送水,幫他們打掃衛生。實在想找人說話的時候,為了不打擾我,寧願走好幾裡地去找眠駱駝聊天,還學會了給它們接生。”
“他很聽話,從小就聽話,隻莽撞了這麼一回……”
未儘之語藏在嗚咽裡,她掩住臉,就這樣無聲地坐著,過了很久很久才放下。
尋望猶豫了一下,還是放輕動作,緩緩拍了拍她的背。
“這是他的照片。”奈桑從衣服的內襯裡摸出一張照片,顫抖著塞給尋望。
照片裡,一個俊秀的少年牽著一匹眠駱駝跑下沙丘,他的長發飄揚在空中,小麥色的皮膚被汗濕,如同閃著光亮。他揚著大大的笑容,臉上兩個酒渦讓他多了幾分調皮。
薄薄的紙張背後,寫著一句話。
時吉,誕於1359年,這天,曼努聽見時間許下它的眷顧之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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