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的鎏金銅爐正燃著上好的龍涎香,青煙如絲絛般纏上梁間雕花,將殿中君臣的身影籠在一片朦朧的香霧裡。
慈喜端坐在鋪著明黃色錦緞墊的寶座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處鑲嵌的東珠,那圓潤微涼的觸感勉強壓下了心底的焦灼。
殿外的簷角風鈴偶爾響上一聲,卻襯得這方寸之地愈發沉寂,連三位大臣靴底碾過金磚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可聞。
“三位愛卿都是我大清帝國的肱骨之臣,”
慈喜緩緩開口,聲音裡刻意摻了幾分慵懶,目光掃過階下三人時,卻在不經意間收緊,
“如今賊寇兵臨城下,京都危在旦夕,不知三位可有退敵良策?”
站在左側的李蓮英趕緊垂下眼瞼,雙手捧著拂塵輕輕顫動。
他耳後那片常年被發髻捂著的皮膚泛著薄紅,顯然是急出來的——昨夜他遣去後門打探的小太監回來報信,說崇文門的守軍已換了便裝,正偷偷往城外運家眷,這話他沒敢回稟,隻在心裡反複掂量著:
若是守不住這城,自己跟著老佛爺西狩,總好過落在那些反賊手裡。
“回稟老佛爺!”
蒙泰爾往前跨了半步,藏青色蟒袍下的腰杆挺得筆直。他鬢角雖已染霜,那雙鷹眼卻依舊銳利,掃過袁世凱時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臣蒙泰爾雖不敢自稱戰無不勝,但區區華夏軍還不放在眼裡!倒是元撫台,”
他刻意加重了“元撫台”三個字,像是在啐什麼臟東西,
“坐擁朝廷大把銀錢練出的新軍,竟被反賊一個照麵就打回了京都,真是丟儘我大清的臉麵!”
袁世凱站在中間,比蒙泰爾矮了將近一個頭,卻微微揚著下巴,露出一截青白的脖頸。他左耳上那顆米粒大的朱砂痣在香霧中若隱若現——那是他幼年時相士說的“將星痣”。
此刻聽到蒙泰爾的詰難,他隻是輕輕挑了挑眉,眼角的細紋裡盛著幾分嘲弄,卻沒接話,反而將目光轉向慈喜,那眼神裡的恭順中藏著幾分試探,顯然是在看慈喜的態度。
“夠了!”
慈喜將手中的茶盞往小幾上一磕,蓋碗與碗托碰撞的脆響刺破了殿內的沉悶,
“蒙泰爾,此時不是追究誰的過錯的時候!哀家要的是退敵之策!你既如此有把握,那這守城的擔子,便交給你了!”
“老佛爺放心!”
蒙泰爾“啪”的彎腰行李,腰間的佩刀鞘撞到金磚,發出沉悶的響聲,
“臣這就去點齊蒙古鐵騎,定將華夏軍殺得片甲不留!”
他說這話時,喉結劇烈滾動著,顯然對自己的騎兵充滿信心——想當年他跟著僧格林沁征討撚軍,也曾憑馬蹄踏碎過十萬敵陣。
袁世凱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快得像水麵掠過的蜻蜓。
他想起上個月在保定府,自己的新軍與華夏軍的先頭部隊交過手:
對方的步槍能在三百步外洞穿鐵甲,火炮更是準得邪門,自己精心訓練的馬隊剛衝出去半裡地,就被打成了篩子。
這蒙泰爾還抱著弓箭彎刀當寶貝,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隻是這些話他不能說,眼下京都已被華夏軍圍得像鐵桶一般,探子回報說連西山的獵場都出現了對方的崗哨,自己得趕緊盤算著後路才是。
慈喜見袁世凱與禦林軍統領詹佐都低著頭沒吭聲,心裡愈發煩躁,揮了揮手:
“都退下吧,各自準備去吧。”
三人齊聲應喏,磕了頭轉身退出。剛過了乾清門的漢白玉橋,蒙泰爾就停下腳步,回頭盯著袁世凱的背影:
“袁大人拿著朝廷的俸祿,練出的竟是些廢物!依我看,你那新軍還不如八旗的舊軍管用!”
詹佐站在一旁,雙手攏在袖中,像是沒聽見這話。他的禦林軍常年守著紫禁城,平日裡練的都是擺樣子的花槍,連實彈射擊都鮮少操練——老佛爺說槍炮聲吵得她睡不著覺,久而久之,營裡的洋槍都快鏽成了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