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雷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極目望去。
此時天色尚可,水汽氤氳,隻見在前方河流的儘頭,水天相接之處,有一個極其微小的黑點,宛如一粒米粟。
那黑點正以一種違背常理的速度,逆著水流,朝著他們這邊而來。
隨著距離稍稍拉近,能勉強看清那似乎是一道模糊的人影,腳下仿佛踩著一根長長的蘆葦或一截枯木,破開水麵,速度奇快。
與此同時,一陣若有若無的笛聲,穿透寬闊的水麵,隨著微風,隱隱約約地飄了過來。
那笛聲不高,卻清晰地鑽入每個人的耳中,仿佛直接響在心底。
葉雷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瞳孔之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死死盯住那個逆流而來的身影。
那逆流而來的身影愈發清晰,蓑衣鬥笠,身形清瘦,腳下踩著的不過是一根再普通不過的青竹竿,卻如履平地,分開濁浪。
不是李春山,還能是誰?
他在距離小船十數丈的河心停了下來。
竹竿輕輕一點水麵,漣漪蕩開,他渺小的身影卻仿佛一座無形山嶽,橫亙於前,壓得整段河流都為之凝滯。
渾濁的河水拍打著船身,發出空洞的嗚咽,遠處偶有水鳥驚飛,更襯得此間死寂。
最終,是葉雷顫抖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臉上血色儘失,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師…師伯……您…您怎麼會在這裡……”
許長卿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李春山,他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回答了葉雷的疑問:
“或許是在這壓劍穀中,有他布下的大陣,隻要你還在這壓劍穀方圓數裡之內,你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走哪條路,選何種方式,於他而言,並無區彆,終究隻是徒勞。”
葉雷癡癡看著他,眼神像是在說:既然如此,你怎麼不早說?
許長卿笑道:“你總要回去的,不是麼?既然躲不過,不如挑個人少點的地方敘敘舊。”
李春山仿佛沒有聽到葉雷的話,鬥笠微微抬起,目光似乎穿透了距離,落在許長卿身上。
他臉上竟露出一絲如同往日般的溫和笑意,聲音蒼老卻清晰:
“長卿啊,好久不見了,本以為你很快便會回來看看我這老頭子,沒想到那日穀中一彆,竟已過去了這麼些時日。”
語氣熟稔得仿佛仍是那個在藏書閣諄諄教誨的長者。
許長卿神情複雜,沉默片刻,還是依著舊禮,遙遙拱了拱手:“李老前輩。”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這些日子在外,聽到了不少……關於前輩的傳聞。”
李春山笑著擺了擺手,直接打斷了他,語氣依舊溫和,內容卻冰冷刺骨:“都是真的。”
簡單的四個字,砸得葉雷渾身一顫,眼中最後一絲僥幸也徹底破滅。
許長卿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再度開口:“既然如此……看在你我昔日那一點香火情分,也看在你身邊這位,終究還是壓劍穀少主、你看著長大的師侄的份上……今日,能否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
李春山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他輕輕搖了搖頭:“長卿,你錯了,恰恰是因為壓劍穀的未來,我才……不能放你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