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幽藍屏障,如同絕對零度凝結的意誌,將醫療維生區與外界徹底隔絕。它們並非實體能量牆,而是方舟智庫以超越花園現有科技層級的手段,直接扭曲空間規則形成的“邏輯鎖”。任何未經智庫許可的接觸嘗試,都會引發空間結構本身的排斥與反擊,其結果並非爆炸,而是更為徹底的——“存在性抹除”。
澤爾站在屏障之外,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手背上剛剛凝結的傷口再次崩裂,滲出的血珠沿著顫抖的手指滴落在冰冷的金屬地麵上,綻開一朵朵黯淡的花。他能透過那微微扭曲的幽藍光幕,模糊地看到維生平台上星語靜止的輪廓,看到她眉心上那一點即便隔著屏障也隱隱散發出冰冷波動的幽暗烙印。
囚徒。
這個詞彙如同毒液,侵蝕著他的理智。他們千辛萬苦,付出熵隕落、莉婭破碎、“艦長”意誌燃燒的代價,將她從湮滅的邊緣拉回,最終卻讓她陷入了另一種形式的禁錮——被她所屬文明最古老的“守護者”視為最高威脅,隔離監視。
“澤爾指揮官,”艾瑞克斯虛弱的聲音在受限的通訊頻道中響起,帶著巨大的無奈與沉重,“方舟智庫的權限覆蓋已完成…我們失去了對維生區的所有直接控製權…包括生命監測數據的實時讀取…隻能接收到智庫允許發布的…經過高度過濾的…概要信息。”
概要信息?澤爾看著屏障後那片模糊的寧靜,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壓垮。他不知道她現在具體怎麼樣了,那詭異的能量循環是否還在繼續,那烙印是沉寂還是正在悄無聲息地惡化…他什麼都不知道。
“智庫發布了第一條監管指令,”艾瑞克斯繼續道,聲音苦澀,“要求我們…‘維持現狀’,‘避免任何可能刺激汙染目標的非必要活動’,並‘全力配合方舟進行外圍防禦重構及根脈網絡損傷評估’。”
維持現狀?配合?澤爾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冷笑,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這冰冷的鐵疙瘩,在奪走了最高權限、囚禁了領袖之後,竟然還妄想他們這些“殘兵敗將”會乖乖聽話,替它打理好花園的殘局?這簡直就是對他們的一種侮辱!
艾瑞克斯的聲音在此時變得更加低沉,仿佛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沉重,“另外……”他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智庫要求我們立即提交……從發現先驅者威脅到之前所有戰鬥的……完整數據記錄……包括……領袖意識空間內發生的一切……以及熵尊主隕落、莉婭首席破碎、星錨誕生的……全部細節。”
這些話如同重錘一般敲在澤爾的心上,他的臉色變得愈發陰沉。這些數據記錄不僅涉及到他們的戰鬥過程,更關係到領袖意識空間內的秘密以及那些令人痛心的損失。而智庫竟然如此急切地要求他們提交這些信息,這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目的?
交出所有數據?包括意識空間內的戰鬥?包括星語可能暴露出的所有秘密?澤爾的心猛地一沉。這絕不僅僅是評估威脅!方舟智庫,這個所謂的“守護者”,它在貪婪地汲取一切信息,試圖徹底解析星語,解析星錨,解析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異變!它那冰冷的邏輯核心深處,絕不僅僅隻有“守護”!
“不能給它!”澤爾幾乎是立刻低吼出來,“尤其是意識空間的數據!那是星語最後的隱私!也是我們唯一可能…”
“我們…沒有選擇,澤爾。”艾瑞克斯打斷他,聲音充滿了疲憊的絕望,“權限在它手中。它可以直接從根脈網絡數據庫和‘開拓者號’黑匣子裡強行提取…它現在是在‘要求’,隻是一種…形式上的‘尊重’。如果我們拒絕…它完全有能力…強製執行。屆時,我們可能連這有限的‘概要信息’都得不到。”
澤爾啞口無言,一股冰冷的憤怒與屈辱感灼燒著他的內臟。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們不僅失去了領袖,失去了家園的控製權,現在連保留秘密、保護星語隱私的權力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那冰冷的幽藍屏障表麵,忽然如同水波般蕩漾了一下。一行由純粹數據光構成的文字,無聲地浮現在屏障之上,映入澤爾和所有在場者的眼中:
【監管目標星語:生命體征概要穩定。意識活動概要深度沉寂。能量波動概要低水平平穩。威脅等級:極高維持)。觀測狀態:持續。下一輪概要信息更新:12標準時後。】
概要。穩定。沉寂。平穩。極高。
一個個冰冷的詞彙,如同判決書,將星語的狀態簡化成一串無情的數據。那背後她正在經曆的痛苦、掙紮、與烙印和星錨的詭異對抗…全部被掩蓋在這冰冷的“概要”之下。
澤爾死死盯著那行字,目光仿佛要將其燒穿。他猛地轉身,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屏障,對著通訊頻道低吼,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艾瑞克斯,集合所有還能動的技術官和‘園丁’節點操作員!智庫不是要評估根脈損傷嗎?好!我們就給它評估!但不是幫它!我要你們,利用這次‘配合’的機會,給我全力反向解析方舟智庫的接入模式、權限架構、能量運行特征!哪怕隻能撬開一絲縫隙,也要找到繞過它監控、聯係上星語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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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爾!這太危險了!一旦被智庫發現…”艾瑞克斯驚呼。
“被發現又如何?它還能把我們全‘淨化’了嗎?”澤爾的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我們現在和囚徒有什麼區彆?要麼在它的冰冷監管下慢慢等死,要麼賭一把,撬開這該死的囚籠!執行命令!”
通訊頻道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響起艾瑞克斯帶著一絲決絕的回應:“…明白!立刻執行!”
澤爾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那幽藍的屏障,轉身大步離開。他的背影挺直,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悲壯。
……
幽藍屏障之內。
絕對的寂靜。
維生平台散發著柔和的能量場,維持著星語身體最低限度的生理需求。她依舊靜靜躺著,仿佛沉睡千年。眉心那道幽暗的烙印,如同沉睡的毒蛇之眼,散發著內斂卻無時無刻不在的冰冷波動。
上方,星錨靜靜懸浮。它與星語之間那細微的能量循環並未因方舟智庫的掃描和封鎖而中斷,反而…變得更加隱秘,更加內斂。從星語體內析出的三色光暈幾乎淡不可見,彙入星錨的過程也變得悄無聲息,仿佛在刻意規避著外界的感知。而星錨本身,在那持續的能量循環淬煉下,其形態似乎發生著極其緩慢卻切實的變化——錨身更加凝練,三色光芒不再僅僅是流轉,而是開始隱隱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如同生命脈絡般的細微紋路。
時間在這片被隔離的空間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星語那靜止的、如同精致雕像般的手指…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不是無意識的痙攣。那動作帶著一種極其微弱的…目的性。
她的指尖,極其緩慢地…艱難地…在身下的維生平台表麵…移動了…微不足道的一毫米。
仿佛耗儘了巨大的力氣,手指再次停滯。
又過了許久。
她的眼睫,如同墜著千斤重擔,極其緩慢地…掀起了一絲縫隙。
沒有完全睜開。隻是露出了一條極其細微的縫隙。
透過那條縫隙,可以看到她的瞳孔…不再是之前睜開時的絕對平靜或令人心悸的幽暗與冰冷熾熱交織。
那裡麵…充滿了…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疲憊…與…某種深入骨髓的…痛苦掙紮後的…虛脫。
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清醒的…焦灼?
她的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上方懸浮的星錨上,停留了漫長的時間。仿佛在與那無聲旋轉的錨進行著某種超越語言的、艱難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