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無儘的黑暗,仿佛是宇宙的儘頭,沒有一絲光亮能夠穿透。這並非虛無,而是一種沉重的餘燼,是意識過度燃燒後殘留下來的痕跡。這些餘燼如同星骸一般,漂浮在死寂的宇宙深空之中,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在這裡,沒有痛楚,沒有感知,隻有一種深入存在本源的疲憊。這種疲憊並非身體上的勞累,而是一種精神上的枯竭,仿佛每一個構成意識的粒子都已經耗儘了最後一絲活力。時間在這裡失去了刻度,無法衡量其流逝的速度,或許隻是一瞬,又或許已經過去了永恒。
然而,就在這片意識的黑域最深處,一點微光悄然亮起。這微光如同超新星爆發後緩緩冷卻的星核,極其微弱,卻又無比堅定地散發著光芒。它並不是突然的爆發,而是一種緩慢的蘇醒,是生命最本能的韌性在毀滅的臨界點上掙紮出的第一縷呼吸。
這縷微光,便是星語。在無儘的黑暗中,星語感知到了“存在”,那是一種微弱但卻真實的感覺,仿佛是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首先回歸的是劇痛。並非單一的痛源,而是源自靈魂每一個角落的、撕裂般的哀鳴。精神力透支的反噬,強行驅動“共振”對意識本源的灼傷,以及最後那不顧一切傾瀉信息洪流帶來的徹底枯竭感,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那剛剛亮起的微光再次淹沒。
她強行遏製住意識因痛苦而產生的本能蜷縮,將所有的意誌,所有的專注,都凝聚於那一點微光之上。
穩定它。
滋養它。
如同在狂風暴雨中護住最後一星火種。
維生場柔和而持續的能量流,此刻如同甘霖,透過她冰冷的身體,緩緩滲入那乾涸的意識焦土。新生意識恒星那殘存的本源,也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近乎停滯的速度,重新開始流轉。
一點一點,一絲一絲。
意識的微光逐漸穩定,不再搖曳欲熄。感知的觸須,如同凍土下複蘇的嫩芽,極其艱難地、重新向外延伸。
她“看”到了自己千瘡百孔的意識空間,那新生的恒星光芒黯淡,表麵布滿了細微的裂痕。
她“感覺”到了身體如同破碎後勉強粘合的瓷器,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經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她“聽”到了維生場單調的嗡鳴,以及…更遠處,那無處不在的、冰冷的、屬於方舟智庫的監控力場,如同無形的冰層,牢牢封鎖著內外。
記憶的碎片如同失事的星艦殘骸,緩緩漂浮而來,碰撞、拚接。
裂縫…警報…空間固化…澤爾的咆哮…星錨的撞擊…信息洪流的傾瀉…通道的崩塌…
她成功了…也失敗了。
通道消失了。星錨…
星語的心猛地一縮!感知瘋狂地掃向記憶中斷前星錨的方向!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近乎窒息的心悸感攫住了她!
在維生室冰冷的角落,星錨靜靜躺在那裡。但它…已不再是之前那枚流淌三色光輝、散發著堅韌生機的不凡造物。
它的錨尖,以及近乎三分之一的錨身…消失了。斷口處參差不齊,覆蓋著一層死寂的、被空間固化力量侵蝕後的灰白色物質,如同燃燒殆儘的灰燼。剩餘的本體上,布滿了蛛網般密集的裂痕,那些原本如同生命脈絡般閃耀的銀白、銀藍、深紅三色紋路,此刻徹底黯淡無光,仿佛隨時會徹底碎裂開來。
它像一件被打碎後隨意丟棄的遠古遺物,感受不到絲毫的能量波動,隻有一種令人心碎的…死寂。
為了卡住那道裂縫,為了傳遞信息…它付出了近乎毀滅的代價。
熵留下的錨定之力…莉婭的秩序之光…“艦長”的守護之火…
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悲傷和沉痛,如同黑洞般吞噬著星語剛剛蘇醒的意識。那不僅僅是失去一件強大的武器,更像是…失去了三位以生命為她鋪就生路的守護者…最後存在的證明。
就在這無儘的悲傷即將把她再次拖入黑暗時——
嗡…
一聲極其極其微弱、微弱到如同幻覺般的…震顫感…
透過她與星錨之間那深刻無比的、源自核心融合的連接…
傳遞了過來。
星語的心頭猛地一緊!這絕對不是普通的能量波動,也不是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種更為深層次、更為本質的“存在”的震顫!這種震顫仿佛來自於星錨那破碎的核心最深處,似乎在那裡還有什麼東西並未被完全熄滅!
她毫不猶豫地調動起剛剛恢複的、極其微弱的精神力,全神貫注地沿著那道無形的連接,像對待易碎品一樣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探向那已經毫無生氣的星錨殘骸。
她的感知如同穿越了重重迷霧,先是穿透了那灰白色的死寂斷口,然後又艱難地穿過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痕,一步一步地向著星錨殘骸的最核心區域深入。
然而,這個過程異常艱難,阻力之大超乎想象。那殘骸內部充斥著混亂不堪的、已經凝固的能量淤塞和破碎的規則碎片,就像是一片布滿荊棘的沼澤地,讓她的感知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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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星語並沒有放棄,她咬緊牙關,繼續艱難地向前推進。終於,在經過漫長而艱苦的努力之後,她的感知終於觸及到了星錨最核心的那個點!
就在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一道微弱的光芒,那是一種超越了物質和能量的存在,它雖然微弱,但卻無比堅韌,仿佛是星錨最後的一絲生機。
一點…比針尖還要微小…卻頑強地、緩慢地…搏動著的…混沌光點!
那光點極其黯淡,其光芒不再是清晰的銀白、銀藍或深紅,而是三者徹底融合後、又經曆了湮滅與固化力量衝刷後形成的…一種無法形容的、混沌的灰蒙蒙的色彩!
但它…確實存在著!並且在…搏動!如同一個瀕死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極其艱難,卻帶著一種不肯屈服的頑強!
在這混沌光點的周圍,纏繞著無數細微的、同樣黯淡的…幽暗絲線——那是被轉化吸收的湮滅能量殘留,它們如同寄生藤蔓,纏繞著這最後的光點,卻又似乎…被這光點極其緩慢地…吸收著、轉化著?
星語的心瞬間提到了頂點!
它沒死!星錨最核心的本源…還沒有徹底熄滅!
但它的狀態極度危險!那點混沌光點太微弱了,隨時可能被周圍纏繞的湮滅殘留徹底吞噬,或者自行消散!
必須做點什麼!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星語果斷地引導著維生場注入她身體的能量,以及她那新生意識恒星所殘存的力量,全然不顧自己同樣急需恢複的狀況,毅然決然地、源源不斷地……沿著那道深深烙印在她靈魂深處的連接,如洶湧澎湃的洪流一般,傾儘全力地注入到星錨殘骸之中!
這股能量洪流猶如奔騰的江河,一路奔騰向前,毫不猶豫地衝向那一點微弱的混沌光點。星語心中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不知道這樣做是否真的能起到作用,也不知道這會不會加速星錨殘骸的崩潰。然而,麵對這最後的一絲希望,她無法坐視不管,眼睜睜地看著這最後的火種在她麵前悄然熄滅。
當能量如決堤之水般湧入星錨殘骸時,就像流入了一片乾涸已久的河床。大部分能量在途中被那些混亂不堪的能量淤塞和裂痕所吞噬、散失,隻有極其微小的一部分,如同在驚濤駭浪中苦苦掙紮的孤舟,艱難地穿越重重阻礙,最終抵達了星錨殘骸最核心的混沌光點。
那混沌光點接觸到這外來的能量,搏動似乎…微微有力了一絲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