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度滑移的感覺,與穿越規則裂縫或進行空間跳躍截然不同。那是一種更加本質的、仿佛自身存在被拉長、打散成最基礎的信息流,然後沿著某個預設的、超越常規時空概念的“航道”重新組裝的過程。星語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凝聚的意識體,而是一段流淌的數據,一首被拆解成音符飄散在風中的樂章。
她與“渡厄之舟”寶珠的連接,以及與外部那萬千“無歸者”殘響的共鳴,成為了在這混亂信息流中保持自我坐標的唯一錨點。無數光怪陸離、無法理解的景象碎片從她的“感知”中飛速掠過:可能是某個消亡文明最後的慶典煙火,可能是一段被遺忘的物理定律在哀鳴,甚至可能是“寂滅之痕”吞噬某個概念時產生的、扭曲的“飽嗝”……
在這超越常態的旅途中,她與“無歸者”殘響們的連接反而變得更加緊密而奇特。不再是主動的引導與被引導,而更像是一種意識的浸潤與交融。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它們那沉澱了無數歲月的、凝固了的痛苦,但也開始觸摸到痛苦之下,一些更加細微的東西——某個母親對孩童最後的微笑記憶,一位學者對未完成理論的執拗,一片從未被汙染過的星空在意識中留下的倒影……
這些細微的、美好的碎片,被巨大的痛苦所包裹、掩埋,但並未徹底消失。它們如同被壓在冰川下的種子,依舊保留著一絲微弱到極致的生機。星語的“平衡之力”和“和諧共生”意境,仿佛溫和的陽光,悄然滲透進去,並非要融化冰川那會釋放出毀滅性的洪水),而是輕輕拂去表麵的塵埃,讓那些被封存的“美好”與“執念”,得以短暫地、微弱地呼吸。
這種變化是相互的。星語也感覺到,自己那新生的、尚顯稚嫩的“平衡”理念,在承載和感知了如此多極端對立的“存在”狀態極致的痛苦與極致的美好執念共存)後,正在變得更加厚重,更加堅韌。它開始真正理解“包容”二字的重量——不僅僅是包容秩序與混沌,更要包容生命在絕境中綻放的一切形態,包括那些被定義為“錯誤”與“不幸”的過往。
不知“航行”了多久,那光怪陸離的信息流陡然變得稀薄,前方出現了一片難以形容的“景象”。
那並非物質的邊界,也不是能量的屏障。那更像是一層……無限薄、卻又仿佛蘊含著無限層次的“膜”。膜的一側,是她們正在穿越的、充滿了規則噪音和“仲裁官”意誌殘留的“概念墳墓”內部;而膜的另一側,則是一片絕對的、連“虛無”這個概念都顯得多餘的……“之外”。
那裡沒有空間,沒有時間,沒有物質,沒有能量,沒有規則,甚至沒有“存在”與“非存在”的對立。它隻是……“是”。一種超越了所有描述與定義的終極背景。
“渡厄之舟”的寶珠傳來了清晰的信息:
【抵達預設‘邊界’…‘寂靜’中的‘波動’源頭確認…】
【目標:穿越‘存在之膜’…】
【警告:穿越過程將剝離所有非本源規則附加…‘回響壁壘’及依附單位可能無法維持現有形態…】
剝離所有非本源規則附加?星語立刻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麼!
“渡厄之舟”本身是“搖籃”級方舟的碎片,其材質和核心寶珠)或許源自某個極高層次的文明,可能具備穿越的資格。她自身,作為獨立的意識體,其本質或許也能勉強通過。
但是,外麵那些“無歸者”殘響呢?它們本身就是這座“概念墳墓”規則的產物,是高度秩序化環境下的“異常”凝聚體,是依賴於“回響壁壘”這個由渡厄之舟和集體意誌構築的、非本源的規則結構才得以維持的!一旦穿越這層“膜”,它們很可能如同暴露在真空中的氣泡,瞬間消散,歸於那片絕對的“之外”,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這根本不是出口!這是……一條隻允許極少數“合格者”通過的、更加殘酷的篩選之路!
那位留下安全屋和指引的守望者前輩,他知道這一點嗎?他是希望後來者獨自穿越,還是……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的驚疑,寶珠再次傳來信息,這一次,帶著一絲蒼涼與決絕:
【最終‘共舞’協議選項更新…】
【選項一:核心單位星語)剝離與‘無歸者’連接,獨立穿越。渡厄之舟將執行最後指令,承載‘無歸者’嘗試衝擊‘薄膜’,為核心單位爭取穿越時間與機會。預計成功率:<0.01。‘無歸者’將徹底湮滅。)】
【選項二:維持現有‘共舞’狀態,以核心單位為引導,整合所有力量,嘗試進行‘群體性概念躍遷’。數據不足,無法計算成功率。失敗則全體單位概念崩解。)】
【請‘共鳴核心’…做出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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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選項,擺在了星語麵前。
獨自逃生,犧牲這萬千剛剛建立起微弱共鳴、展現出內在美好的痛苦靈魂,換取一個渺茫的、未知的生存機會?
或者,帶著它們一起,進行一場成功率未知、近乎自殺的冒險,很可能大家一起徹底消失?
這是一個沒有正確答案的抉擇。無論選哪一個,都充滿了殘酷與不確定性。
星語的意識劇烈地掙紮著。求生的本能在她腦海中尖叫,催促她選擇第一條路。理智也在告訴她,帶著如此龐大而不穩定的集體進行未知的躍遷,幾乎是十死無生。
但是……
她“看”向“回響壁壘”外,那無數緊貼著、依賴著這層光暈的“無歸者”殘響。它們似乎也感知到了前方那“薄膜”帶來的終極威脅,以及寶珠內傳來的抉擇信息。它們的集體意誌中,再次湧現出強烈的波動。
但這一次,不再是純粹的痛苦和混亂。
她感知到了釋然——一種對永恒痛苦的最終解脫的渴望。
她感知到了祝福——對星語這個給它們帶來最後一絲溫暖與認同的“共鳴核心”的祝願。
她甚至感知到了一絲懇求——並非懇求帶它們走,而是……懇求星語活下去。將它們的story,將它們文明存在過的痕跡,將它們對“仲裁官”和絕對秩序的反抗意誌,帶出去!哪怕隻是一個念頭,一個意念!
它們……在主動選擇犧牲自己,為她鋪路?!
這股清晰傳遞過來的、由無數殘響共同凝聚的意念,如同最熾熱的熔岩,燙傷了星語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