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冕帝國的形勢崩壞的如此之快,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作為雄霸數個星區的老大帝國,赤冕在這一片一直是巨無霸一樣的存在,周邊臨近的十幾個文明稱臣認爹附庸納貢,影響範圍內上百勢力恭恭敬敬奉為上國,赤冕的一介地方小官,到其他文明都是國賓一般的存在。
尤其是在卡特蘭星區的一戰中,摧毀了澤拉格爾的遠征軍,從此澤拉格爾再未染指過赤冕帝國的勢力範圍,帝國的名聲和威勢達到了數萬年來的頂峰。
直到,被夏國扒下了它的底褲。
當回頭去看,實際上,一個高度集權專製的國家,其國力的衰弱是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的,帝國之所以能耀武揚威這麼久,就在於它一直在欺淩弱小,並未真正碰到過同級彆的對手。
而對澤拉格爾的勝利,一是當時麵對的隻是蟲子的一支探礦性質的分隊,二來,因為完成了對敵人的全殲,埃蒙混合體參與的內幕並未泄露出去。
這便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這樣的大國,維持自己體麵的最好方法是什麼?
是永遠不要和有實力的敵人開打,因為隻要一打,大家就會知道,其實你根本就不經打。
所以,赤冕可以威壓巡天遊牧、毆打不眠者國度、腳踢滹沱文明、欺淩皮羅一族,但他們會努力結交普羅特斯,封鎖前往烈日的通道,到處宣揚自己境內沒有特種晶體礦脈的內情,小心翼翼的避免招惹域外大國。
但是,夏國崛起太速,以至於所有文明都沒太反應過來。
就好像彼時的老鷹,完全不可能相信一個剛剛才從泥坑裡站起來的農民,敢來對抗自己的飛機坦克集群炮火。
既然夏國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未經許可行動,那教訓一下,理所當然。
結果,自然是碰的頭破血流,由此引發了連鎖反應,狂妄自大的赤冕權貴,和利欲熏心的帝國世家,共同把帝國推入了萬丈深淵。
剛剛被下了大獄,牢飯還沒扒拉上幾口的原鋒刃會領袖布衣公爵,再次被拎了出來。
作為帝國罕見的以軌儀平民之身踏入最高權利層的軍方重臣,布衣公爵一向是帝國軍隊中少見的清醒分子,對夏作戰最早建議不打,隨後提出大打,都是有章可循的合理化方案。
隻是,他也沒想到夏國如此之硬。
隻能說陰差陽錯,如果不是夏國有地界軍團對後勤依賴極小的奇葩,又得外力解開了時空枷鎖,這麼長的作戰通勤距離,真不好說能不能抗住赤冕的衝擊。
在聽完了關於烈日帝國全麵進攻的戰報之後,布衣公爵扶著戰術星圖默然良久,沒提什麼戰術思路,而是先發出了靈魂之問。
“臣有三問,第一問,請堂上重臣,請諸位直言。”
“其一,值此國家大難,各位現在有沒有想明白,是國先家後,還是家先國後?”
這問題問的太糟心了,也就是這個缺乏家族底蘊的布衣能問的出來。
你這讓大家怎麼回答?
有些答案,就算能想,他也不能說啊,現在這時候說以家族為先,那不是找抽嗎?
那隻能上下一心,破家為國啊,還能咋地,各位家族領袖紛紛表態,沒有赤冕國祚,哪有家族傳承!
“那好!”布衣公爵拱了拱手:“若要抵抗烈日入侵,必須再籌集一筆軍費,如今敵軍大舉入境,橫行無忌,此刻再去加征稅賦,不僅收不下去,時間也來不及。”
“末將願親自領兵去前線為國效力,這筆軍費,就要著落在各位家主身上了。”
“莫怪我說話直率,你們平日唬得住點金司司長,可瞞不過我的眼睛,稍後我便把各家分攤的份額發下去,少一個子兒,我先請旨領兵抄了你家的府邸,然後再向皇帝陛下請罪。”
就這一句話,上上下下各家各戶的臉色就全變了。
懶得看這幫家夥的嘴臉,布衣公爵轉身朝向萊西拉姆皇帝,長長一躬到地。
“第二問,罪臣萬死,敢問陛下,若是到了必須割地賠款方能言和的地步,陛下是願和夏國,還是和烈日?”
這下子可算捅了馬蜂窩了。
剛才就憋了一肚子氣的朝堂諸公,此刻群起而攻之:“大膽狂徒,安敢做此大逆不道之言?”
“狂悖至極,荒謬至極,臣請陛下斬此逆臣!”
“不過些許小挫,就敢妄言割地求和,此乃國賊,必遭神明誅滅!”
任憑身邊輿論洶洶,布衣公爵就那樣維持著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皇帝身邊的中官厲聲喝止,大殿才總算恢複了平靜。
皇帝萊西拉姆用力捏緊了王座的扶手,緩緩站起身來,眼神淩厲:“何出此言?”
“陛下!”布衣公爵回道:“如今帝國民力疲敝,域內流匪四起,軍隊戰力堪憂,絕無同時對兩個大國開戰,兩麵受敵的能力,隻能談一個,打一個。”
“唯有和談先穩住一方,罪臣帶鋒刃諸將傾全力去打另一方,或許還有一線挽回局勢的機會。”
一名言官忍不住開口責問:“和談就和談,說什麼割地賠款?你置帝國尊嚴於何地?”
“身為魚肉,談什麼尊嚴?”布衣公爵斜了他一眼:“你去談,不割地不賠款談成了,我從此見你行跪拜大禮,談不成,我滅你闔家滿門,敢不敢去?”
那言官聞言漲的滿麵通紅:“豈有此理,談判之事,事在人為,成或不成都有可能,哪有滅人滿門的道理,你這分明是挾私報複。”
萊西拉姆此刻正是心煩意亂之際,局麵惡化至此,布衣公爵的提議固然讓他心中湧起萬般不甘,但不得不承認,這或許是唯一的解法。
看著下麵人還在勾心鬥角,一股怒火升騰。
“我與重臣說話,哪有你插言的份,拉下去砍了!”
生命的脆弱,總是能讓人變得冷靜。
發泄了胸中邪火,皇帝頹然坐下:“可以談,都可以談,夏國也好烈日也好,隻要退兵,什麼條件都可以談!”
布衣公爵看出來了,萊西拉姆陛下這還是不情不願,十有八九,是抱著先談下來,再尋機找回場子的想法。
一聲歎息,布衣公爵深深跪倒,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臣請陛下,可否解開歎息之地的束縛,允許臣帶罪民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