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驍躺上檢查床，餘光瞥見自己倒影在金屬器械上的蒼白臉色，突然想起棠棠剛才說的“寶寶們在給爸爸加油”。他閉上眼，想象著超聲波裡那兩個小生命的輪廓，任由軟管順著喉嚨滑入——此刻他不再是獨自對抗病痛的患者，而是要為兩個小生命撐起一片天的父親。
診室門外，棠棠貼著門板聽著裡麵細碎的聲響，手指輕輕撫摸小腹。手機突然震動，跳出血檢結果推送，她盯著“hcg值正常”的字樣，嘴角揚起笑。走廊儘頭的販賣機亮起暖光，她摸出硬幣買了罐溫熱的蜂蜜水——等會兒給做完檢查的江驍暖胃正好。
江驍的指尖死死摳進檢查床邊緣，指節因用力過度泛出青白。手機屏幕上，棠棠發來的視頻正循環播放著兩個寶寶的胎動畫麵，胎心音透過聽筒化作細碎的震動，沿著掌心竄進心臟。軟管滑入胃部的鈍痛逐漸清晰，他卻盯著屏幕裡裹著光暈的小身影，喉嚨裡泛起的酸意竟慢慢被溫熱的潮水淹沒。
之前手術台上的記憶如潮水翻湧，可此刻不同——他能看見棠棠在視頻外輕輕晃動的指尖，能聽見她錄製時因激動而發顫的呼吸聲。當胃鏡探頭觸到舊疤痕時，他條件反射攥緊手機，屏幕裡的小生命恰好翻了個身，像兩顆柔軟的小棉球滾進視野。恐懼與不適在這一刻突然變得遙遠，他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頻率，竟與視頻裡的胎心音漸漸重合。
“已經看到吻合口了，恢複得不錯。”醫生的聲音穿透迷霧。江驍眨去眼角生理性的淚水，發現手機鎖屏已積了層薄薄的水霧。他想起診室門外的棠棠，想起她撫摸小腹時溫柔的呢喃。胃部的絞痛依然存在，卻不再是孤身一人的戰場——他終於明白，有些恐懼注定會被更強大的力量瓦解，比如此刻掌心滾燙的生命，比如門外候著的那道溫柔身影。
醫生的動作微微一頓，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仔細觀察著屏幕上的影像，語氣依舊保持著專業的沉穩，但話語裡還是帶出了一絲凝重：“江先生，吻合口上方有一處麵積較大的潰瘍。”
江驍原本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慌亂。他死死盯著屏幕，試圖從那模糊的圖像裡分辨出醫生所說的潰瘍。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關節泛白，手機屏幕在他的用力下發出“咯吱”的聲響，視頻裡寶寶們的影像變得有些扭曲。
胃部的不適感此刻仿佛被放大了數倍，不僅僅是生理上的疼痛，更多的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擔憂。他的嘴唇微微顫抖，想要開口詢問情況，卻發現嗓子乾得發緊，隻能發出嘶啞的單音節：“嚴……嚴重嗎？”
醫生摘下眼鏡，用紙巾擦了擦鏡片，然後重新戴上，語氣儘量平和地解釋道：“目前來看，還不能確定具體情況，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明確。你先彆太緊張。”可江驍哪裡能不緊張，他滿腦子都是這潰瘍會不會是癌症複發的征兆，會不會影響到他陪伴棠棠和寶寶們的時間。
此時，診室門外的棠棠正焦急地踱步，她時不時伸頭往診室裡張望，眼神裡滿是擔憂。她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但從江驍進去這麼久還沒出來，就隱隱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她緊緊地攥著手裡的蜂蜜水，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心裡默默祈禱著一切都能平安無事。
內鏡探頭在胃部攪動的不適感突然加劇，江驍的後槽牙幾乎要咬碎咬嘴。醫生轉動操作杆的手頓了頓，顯示屏上那片泛著灰白色的潰瘍麵在冷光下格外刺目。"做個病理性檢查吧。"金屬器械碰撞聲中，醫生的聲音像是裹著冰碴，"取組織的時候會有點疼，忍一下。"
江驍死死咬住橡膠咬嘴，喉間溢出壓抑的悶哼。消毒過的鑷子夾取組織的瞬間，胃部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繃緊，連帶著檢查床都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冷汗順著鬢角滑進衣領，模糊的視線裡，手機屏幕仍在循環播放唐篩視頻——兩個小家夥正在羊水裡舒展翻轉，而他卻在黑暗的胃部空間裡與未知的病灶對峙。
"再堅持一下。"醫生的叮囑混著器械操作聲鑽進耳膜。江驍感覺有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分不清是血還是胃液。他用最後的力氣看向手機，棠棠拍攝時晃動的指尖還停留在視頻角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費力地點了點頭，喉嚨裡發出破碎的音節，像是在回應醫生，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當金屬器械緩緩退出體內，江驍緊繃的脊背瞬間癱軟在檢查床上，喉嚨裡翻湧的酸澀感再也壓抑不住。他彆過臉，對著床邊的托盤不可抑製地乾嘔起來，胃部痙攣般地收縮，每一下抽搐都帶著鈍痛。嘴裡殘留著橡膠咬嘴的腥甜和血腥味，混著消毒水的氣味，在鼻腔裡化作令人作嘔的氣息。
醫生利落地將內窺鏡收回器械盤，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在診室回蕩。"下午手機會出結果，有問題會和您電話溝通。"她扯下乳膠手套，遞來溫熱的毛巾擦拭他額角的冷汗，"現在先去觀察區休息會兒，家屬能進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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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驍扶著牆勉強坐起，雙腿仍在不受控製地發顫。手機不知何時已暫停在唐篩視頻的最後一幀，棠棠晃動的指尖懸在屏幕邊緣，像是要穿透冰冷的玻璃握住他的手。走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知道那是棠棠在奔跑，眼眶突然發燙——此刻最想做的，不過是被她抱進懷裡，聽她溫聲說一句"彆怕"。
診室的金屬門推開時發出刺耳的聲響，江驍腳步虛浮，臉色比進來時更顯蒼白，冷汗浸透的額發黏在臉頰上。他踉蹌著扶住門框，在棠棠衝過來的瞬間，一把將她緊緊摟進懷裡。手臂顫抖著收攏，仿佛要將整個世界的不安都揉進這擁抱裡。
棠棠被他突如其來的力道撞得悶哼一聲，鼻尖蹭到他潮濕的頸窩，瞬間察覺到不對勁。"怎麼啦？很難受嗎？"她慌亂地捧住他的臉，指尖觸到他冰涼的皮膚，看見他泛紅的眼角還沾著生理性的淚。江驍將頭埋進她肩窩，呼吸灼熱又紊亂，有細碎的顫抖順著相貼的身軀傳來，像暴雨前震顫的樹葉。
棠棠心疼地貼著他發涼的耳際，指尖在他繃緊的後背上輕柔打圈。她小心翼翼地從帆布包裡掏出溫熱的蜂蜜水，鋁罐外壁還凝著細密的水珠：“我給你買了蜂蜜水，喝口緩一緩？聽說能潤潤剛做完檢查的嗓子。”說著擰開拉環，清甜的蜜香混著暖意漫出來，她將罐體輕輕湊到江驍唇邊，另一隻手仍牢牢托著他的腰肢，生怕他虛弱的身子會倒下。
江驍任由棠棠攙扶著，跌坐在醫院走廊泛著冷意的金屬長椅上，指節依舊緊緊攥著她的手腕，仿佛那是溺水時唯一的浮木。他小口抿著蜂蜜水，甜潤的液體滑過灼燒的喉嚨，卻化不開胸腔裡沉甸甸的壓抑。
"怎麼樣？檢查的時候醫生怎麼說？"棠棠側過身，膝蓋幾乎要碰到他的，發梢掃過他手背。她伸手擦掉他唇角沾著的蜜漬，指尖在他冰涼的皮膚上多停留了半秒。江驍垂眸盯著紙杯裡搖晃的琥珀色液體，潰瘍麵在顯示屏上泛白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喉結艱難地滾動兩下，他將頭輕輕靠在棠棠肩頭："等結果......醫生說下午出。"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掌心卻悄悄覆上她的手背，將顫抖的情緒都按進相貼的溫度裡。
棠棠像變魔術似的從手機裡調出檢查結果頁麵，屏幕上“hcg值正常”的字樣在日光燈下泛著暖光。她把手機懟到江驍眼前，指尖興奮地在屏幕上輕點：“你看我的出來啦！係統推送可快了！”說著把腦袋輕輕靠在他肩上，發間橙花香混著蜂蜜水的甜，“說不定你的結果也很快呢？我們就在這兒歇一會兒，等精神些，你可還欠我一份櫻花慕斯！”
她故意用指尖戳了戳江驍緊繃的臉頰，做出委屈巴巴的模樣：“要是說話不算話，寶寶們可不答應哦。”說著把他的手牽過來覆在自己小腹上，仿佛真能隔著薄薄的布料傳遞生命的溫度。走廊裡人來人往，消毒水的氣味卻被蜂蜜水的甜香衝淡，棠棠絮絮叨叨說著產檢趣事，企圖用這些細碎的溫柔，驅散他眼底揮之不去的陰霾。
江驍喉間溢出沙啞的輕笑，掌心在棠棠小腹上輕輕摩挲，像是要把這份溫熱的希望烙進骨子裡。他仰頭又抿了口蜂蜜水，甜潤的液體滑過仍在泛酸的胃部，卻不及懷中這人帶來的暖意熨帖。"會很快的..."他把空罐子捏扁，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金屬碰撞聲清脆地劃破走廊的寂靜，"等我沒那麼難受了就帶你去...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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