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燈的暖光將棠棠的影子拉得很長，她側躺在床上，眼睛盯著牆上的婚紗照——照片裡的自己穿著白紗，小腹平坦，笑容明媚得如同春日暖陽。而此刻，鏡子裡那些淡粉色的紋路卻像頑固的藤蔓，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江驍關掉浴室的水聲，出來時正看見她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發梢還帶著潮濕的水汽。他無聲地歎了口氣，輕輕爬上床，從背後環住她，掌心自然地貼在她微微隆起的孕肚上。兩個小生命似乎察覺到父母的情緒，輕輕動了動，卻沒能打破這壓抑的沉默。
“在想什麼？”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下巴蹭著她的發頂。
棠棠咬著嘴唇，半晌才悶悶地開口：“我以後還能拍戲嗎……那些鏡頭不會放過任何細節，我這樣……”她的聲音漸漸哽咽，“肯定會被網友罵醜，會丟了工作……”
江驍的心猛地一揪，摟緊她的手臂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他當然明白，作為演員，外貌對棠棠來說意味著什麼。那些在片場揮灑的汗水，在領獎台上綻放的光芒，都是她用青春和努力換來的。而現在，這些突如其來的妊娠紋，卻成了她心裡難以跨越的坎。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讓我去看你的演出嗎？”他突然轉換話題，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哄一個受傷的孩子。見棠棠沒有抗拒，他繼續說道，“那天你穿著白色連衣裙，在慈善晚宴上彈鋼琴。所有人都在驚歎你的美貌，可我卻被你眼裡的光吸引住了。”
他頓了頓，手指輕輕梳理著她的頭發：“那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女孩眼裡有星辰大海，她的光芒和外貌無關。現在的你，為了我們的孩子承受著這麼多，在我心裡，你比任何時候都耀眼。”
棠棠的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枕頭。她轉過身，看著江驍近在咫尺的臉，月光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眉眼，眼底滿是心疼與愛意。“可是觀眾不會這麼想……”她的聲音很輕，帶著深深的不安。
江驍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又順著鼻梁、臉頰，最後輕輕覆上她的唇。這個吻溫柔而綿長，像是要把所有的心疼都傾注其中。分開時，他抵著她的額頭，輕聲說：“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到熒幕，我陪你一起麵對。我們可以找最好的團隊，用最先進的技術。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麵對鏡頭，那也沒關係。我們就在家裡，種滿你喜歡的花，看著寶寶們一天天長大。”
他的手再次覆上她的孕肚，感受著裡麵輕微的胎動：“你從來都不是隻有一種身份，你是演員，是妻子，更是母親。無論你怎麼選擇，我都在你身後。”
棠棠終於忍不住，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這哭聲裡，有對未來的迷茫，有對失去事業的恐懼，卻也有被理解、被珍視的安心。江驍緊緊抱著她，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像哄著受驚的幼獸。
窗外，月光如水，將整個房間籠罩在溫柔的銀輝裡。不知過了多久，棠棠的哭聲漸漸平息，隻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江驍低頭看她，發現她已經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臉上卻終於有了幾分放鬆。
他輕輕替她擦去眼淚，在她耳邊低語：“彆怕，有我在。”然後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些。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江驍在心裡默默發誓：無論未來有多少風雨，他都會成為她最堅實的依靠，守護她眼裡的那片星辰大海。
淩晨兩點的月光斜斜切進臥室，在床沿投下清冷的銀邊。棠棠在睡夢中突然蜷起身子，喉間溢出壓抑的嗚咽。右腿傳來的痙攣像繃緊的弓弦驟然斷裂，尖銳的疼痛從腳趾一路竄到膝蓋，讓她瞬間從噩夢中驚醒。
\"疼......\"她顫抖著抓住床單，隆起的孕肚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江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驚醒，黑暗中精準地握住她抽搐的腳踝。掌心觸到她緊繃的肌肉時，心猛地揪緊——那僵硬的觸感仿佛隨時會繃斷。
\"彆慌，慢慢伸直。\"他的聲音帶著未散的睡意，卻沉穩得像定海神針。床頭燈亮起的瞬間，棠棠蒼白的臉色刺得他眼眶發燙。他單膝跪在床上，一手托住她的腳跟，一手輕輕按摩小腿，\"深呼吸，跟著我的節奏。\"
汗珠順著棠棠的額頭滑落，打濕了枕巾。她死死咬住嘴唇，指甲在江驍手背掐出月牙狀的紅痕。\"對不起......\"她疼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眼淚卻先一步滾落。江驍卻搖搖頭，俯身吻去她臉上的淚水，溫熱的呼吸拂過她泛紅的臉頰：\"該說抱歉的是我，沒照顧好你。\"
按摩的力度逐漸加重，江驍能清晰感受到她肌肉的震顫。記憶突然閃回產檢時醫生的叮囑，孕晚期因缺鈣和體重增加，抽筋幾乎是每個孕婦的必修課。可當真正麵對她蜷縮著顫抖的模樣，他才明白那些輕飄飄的醫學術語背後，藏著怎樣錐心的疼痛。
\"是不是最近鈣沒補夠？\"他自責地皺眉，指尖觸到她小腿上凸起的青筋。棠棠想搖頭，卻被又一陣痙攣打斷。江驍立刻調整姿勢，將她的腿輕輕架在自己肩頭，用掌心的溫度慢慢熨燙僵硬的肌肉，\"再忍一下，馬上就好。\"
不知過了多久，抽搐終於緩解。棠棠癱軟在床上，渾身濕透像剛從水裡撈出來。江驍抽了張紙巾替她擦汗，卻在觸到她冰涼的腳掌時愣住——連帶著右腿的痙攣，她的雙腳都凍得失去了溫度。
\"著涼了。\"他低聲呢喃，轉身從床尾抽出毛毯將她裹住。棠棠虛弱地抓住他的手腕：\"你睡吧......我沒事了。\"話沒說完就被他輕輕按住：\"彆動。\"說著已經掀開被子，將她冰涼的雙腳貼在自己溫熱的小腹上。
突如其來的暖意讓棠棠一顫：\"你......\"抗議的話被江驍溫柔的眼神堵了回去。他半跪在床上，繼續替她按摩已經放鬆的小腿，拇指有節奏地按壓穴位：\"醫生說睡前泡腳能緩解，明天讓張姨準備艾草包。\"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懊悔，\"都怪我，早該想到的......\"
棠棠看著他眼下濃重的青黑，想起昨夜為了哄她開心，他撐著沒去睡的模樣。眼眶突然發熱，她伸手撫上他的臉：\"是我不好，總讓你擔心......\"話沒說完就被輕輕捂住嘴唇。
\"傻瓜。\"江驍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淚，掌心始終貼著她的孕肚，\"你為我們承受了這麼多，疼在你身上，卻像紮在我心裡。\"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以後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叫醒我，好不好？\"
窗外的風掠過藍莓藤，風鈴發出細碎的聲響。棠棠在他掌心的溫度裡漸漸放鬆，感受著腹中兩個小生命的動靜。江驍的下巴抵著她發頂，輕聲哼起不成調的搖籃曲，一下又一下撫摸著她的後背。當她再次陷入沉睡時，他仍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像座永遠不會倒塌的堡壘，守著生命中最珍貴的三個人個人。
月光爬上床頭的時鐘，指針剛過三點十七分。江驍確認棠棠均勻的呼吸聲徹底平穩後，才敢緩緩抽出被壓麻的手臂。她蜷在毛毯裡的模樣像隻小貓，發梢淩亂地散在枕頭上，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痕。他伸手輕輕替她掖好滑落的被角，指尖觸到她腳踝時，心又狠狠揪了一下——那片肌膚依舊泛著不正常的涼意。
腹部貼著棠棠冰冷雙腳的位置還殘留著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識按住胃部，那裡正傳來斷斷續續的鈍痛，像有人攥著絞索在反複拉扯。床頭櫃上的玻璃杯倒映著慘白的月光，他拿起喝了一口，涼透的水順著喉嚨滑下，在胃裡掀起新一輪的痙攣。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昨夜為了哄她開心，他陪著吃了不少平日裡忌口的甜食；今晨空腹陪她做檢查，又錯過最佳服藥時間；此刻腹部貼著她冰涼的腳，卻隻想著如何讓她暖和起來。這些零散的片段拚湊成一張細密的網，將他困在自責的漩渦裡。
\"都是我的錯。\"他對著寂靜的空氣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像砂紙。胃痛突然加劇，他扶著床頭緩緩起身，動作輕得如同觸碰易碎的琉璃，生怕驚醒熟睡的人。黑暗中摸索著走到書房，抽屜裡的胃藥瓶已經見底，他就著保溫杯裡最後的溫水咽下藥片，卻壓不住翻湧的酸意。
書桌角落擺著棠棠產檢時的照片，b超單上兩個小小的胚胎蜷縮在一起，旁邊是她龍飛鳳舞的字跡：\"爸爸媽媽等你們回家\"。照片邊緣還粘著幾縷發絲，是上次她趴在桌上整理嬰兒用品時落下的。江驍伸手輕輕觸碰照片，指腹撫過她寫的字，喉嚨突然發緊。
窗外的風拍打著藍莓藤，發出沙沙的聲響。他想起她發現妊娠紋時低落的模樣，想起她忍痛抽筋卻還想著安慰自己的樣子，愧疚如潮水般漫過心臟。胃藥似乎起了些作用，疼痛漸漸轉為鈍痛，但心口的壓抑卻愈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