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靜萱就相對而言閒得多,因為她的特訓導師——麻生圓香白天不需要去上班,所以她的課程在白天就已經結束。晚上,在和柏安市小隊玩了一會遊戲,又一個人在房間裡看了會書後,便被下課的翠雀督促著洗漱睡覺了。
安置好了後輩們,勞碌一天的異策局局長又回到了她那一成不變的書房,開始了一天工作的收尾,書房的燈光一直亮到了十二點,才在翠雀略顯疲憊的歎息聲中熄滅。
洗漱,更衣,和熬夜看電視的麻生圓香閒聊,與同樣加班到深夜的紅思與互道晚安。翠雀回到屬於自己的房間,確認了一番手機裡的消息後,將手機扔到一旁,重重地倒在了自己的單人床上。
“又對付完了一天。”
她口中喃喃,抬起右手,將手腕搭在眼眶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魔法少女的身體並不會感受到明顯的疲勞,但精神上的勞累和心智上的損耗依然無法避免,對於被迫維持變身狀態的翠雀而言,睡眠並不是緩解疲勞的手段,而是放空思想,遠離精神內耗的途徑。
她並不需要讓自己的身體得到休息,隻是需要放空一切,獨自感受這份寧靜與平和。
寂靜的房間中除了極其微弱的呼吸聲外沒有絲毫雜音,黑暗成為了最好的庇護,隔開了白日裡需要麵對的紛擾,翠雀閉著眼,感覺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暗河,隨波逐流。
而後,某一個時刻,在這片寂靜中想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聲音很輕,很弱,以至於會讓人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聽,所以翠雀並沒有立刻起身。直到第二次敲門聲後,她才確信不是自己的幻覺,而是真的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門。
打開房門,她看見白靜萱正站在自己的門外,懷裡還抱著個枕頭。
“怎麼了嗎?”她儘量壓低聲音問道。
“睡不著。”白靜萱也小聲回答。
“這麼晚還睡不著?”
翠雀側眼看了一下牆壁上的掛鐘,眼下已經是淩晨一點:“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白靜萱沒有說話,隻是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翠雀。
被這種眼神注視,怕是任誰都堅持不住太久,所以翠雀也隻能讓開了房門,同意白靜萱走進來。
“所以?”
她有些無奈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和媽媽一起睡。”白靜萱說道。
“哦,你想和媽媽……嗯?”
翠雀念叨了一半才發現對方說的話哪裡不對勁:“為什麼?”
“不為什麼。”
白靜萱抱著枕頭的胳膊緊了緊:“就是想和你一起睡。”
“可以倒是可以,但我……媽媽這邊的床其實也不大哦。”
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單人床,翠雀又麵向白靜萱:“在自己的大床上睡覺不是更舒服嗎?為什麼要到這裡擠自己呢?”
“……因為,隻有這個時間小璐姐姐不在。”
白靜萱癟了癟嘴:“最近,白天一直都是小璐姐姐跟在媽媽旁邊,媽媽你都好久沒有和我一起了。”
翠雀了然。
這個問題其實她自己也注意到了,不如說,先前的她已經十分努力地在兩者之間尋找平衡點,以圖沒有哪個孩子覺得自己被冷落,但目前,從事實來看,她怕是做得不算太好。
白靜萱很懂事,這意味著她並不會主動去和彆的隊員起衝突,但並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想法,不如說,隻要是她認準的事情,她的執拗程度在方亭市小隊首屈一指。
換言之,當她抱著枕頭出現在翠雀門口的這一刻,就已經是沒有回頭路的表現了。
根據翠雀對白靜萱的了解,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現在拒絕白靜萱,這丫頭怕是寧願抱著枕頭在自己房門口站一宿。
念及此處,她便也著實興不起拒絕的念頭,再加上她這段時間已經給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工作,已經可以把“中年大叔跟非親非故的未成年少女同床共眠”這種想法直接從腦海裡屏蔽掉,以此削弱自己在道德上的負罪感。
“好吧,那媽媽和你一起睡。”
大概,現在的自己也有哪裡不正常吧?
翠雀有些自嘲地想著,但麵上依然保持著麵無表情的狀態,就這麼和白靜萱一起躺進了被窩。
雖然房間裡的是單人床,但因為翠雀本人的體型偏小,白靜萱也完全是個小孩子,所以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也沒有覺得太擁擠。不如說,翠雀本人的體溫偏低,而白靜萱則完全是個年輕氣盛的小火爐,所以當白靜萱鑽進了被子以後,原本有些冰涼的被窩反而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說實話,有點舒服。
翠雀的腦海裡閃過了這樣的念頭,但她很快就晃了晃腦袋,以圖把這種危險的想法甩到一旁。
而最關鍵的是,以前,翠雀曾經因為某些機緣巧合而與夏涼睡在一起過,相比起夏涼那堪稱擾民的睡姿,白靜萱的睡姿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規整。
和平日裡表現出的粘人完全不同,白靜萱說是一起睡覺,那就真的隻是一起睡覺而已,不僅完全沒有動手動腳,而且還規規矩矩地躺在自己的那半邊,沒有絲毫擠占翠雀空間的意思。如此文明的表現,讓先前還略有些提防的翠雀都為自己的想法而愧疚,不禁偷偷地往白靜萱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後,她就發現白靜萱雙眼一閉一睜,睜著的那隻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噗,咳,咳,咳……”
翠雀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猛地咳嗽了幾聲。
“媽媽怎麼了?”白靜萱頗為關心地問道。
“……沒怎麼,隻是突然嗓子有點癢。”
翠雀努力止住自己聲音中的奇怪情緒,保持著平靜的聲線問道:“那你呢?為什麼不睡覺,要一直看著我?”
“我想看媽媽什麼時候睡著。”白靜萱老老實實回答。
“……我什麼時候睡著很重要嗎?”翠雀奇怪道。
“嗯。”
“為什麼?”
“因為媽媽睡著以後我就可以抱著媽媽睡……”白靜萱用極其微小的聲音說道,同時還把下半張臉往被子裡縮了縮。
“……現在這樣睡不著嗎?”翠雀看著天花板道。
“嗯。”
“那為什麼不直接抱呢?”
略微思索了一下,翠雀索性側過身子,與白靜萱對視:“媽媽不會在意你這點要求的。”
“因為媽媽好像不喜歡睡覺時和彆人擠在一起。”
白靜萱露在被子外的眼睛眨了眨:“我猜的。”
“猜對了哦,小萱真聰明。”
翠雀順了一下從自己臉頰旁側垂落的頭發,將之梳理到自己背後:“但是沒關係,你想要的話,就這麼抱著睡也沒關係。”
“我不要。”白靜萱晃了晃被子外的半顆腦袋。
“真不要?”翠雀直視著她。
“嗯,因為我不想讓媽媽不舒服。”白靜萱老老實實地回答:“所以媽媽你先睡著吧,這樣我才能抱著你睡。”
“那我就睡了哦?”翠雀如此確認。
“好的,媽媽晚安。”
“行,晚安。”
翠雀這麼說著,然後微微往前湊了湊,伸出手,輕輕扶在了白靜萱的肩膀上。
“……媽媽?”
“怎麼了?”
“那個……你的手?”白靜萱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啊,這樣不行嗎?”
翠雀略顯為難道:“難道非要那種緊緊抱在一起的睡法?”
“唔,我……我其實想要那樣睡。”
白靜萱糾結了一番,然後坦然地輸給了自己的欲望:“但是,現在這樣的話,我覺得也可以了。”
“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了。”
“那就好。”
於是房間再一次歸於沉寂。
又過了許久,不知道已經是什麼時間,在翠雀已經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時,又聽到了白靜萱輕輕的話語聲。
“媽媽。”
“怎麼了?”
“麻生老師跟我說,我,如果要去國度參加考試的話,可能會遇到一點問題。”
“什麼樣的問題呢?”
“就是,因為我有和殘獸的一樣的魔力,所以她說,我每次變成那種特彆厲害的狀態時,魔力的性質都會變得和彆人不太一樣,或者說,變得和爪痕的那些壞蛋很像。這樣子的話很可能會被認出來,然後可能會被國度的大家當成壞人。”
“她這麼跟你說的?”
“嗯。”
“那你怎麼想?”
“嗯?”
“你覺得自己是爪痕的那些壞蛋嗎?”
“當然不是!”
“是嗎,那就沒問題了。”
“啊?沒問題嗎?”白靜萱略顯困惑:“可那畢竟確實是殘獸的魔力……”
“是呀,沒問題,因為媽媽和你說過的吧?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彆人怎麼看待你,而是你如何看待自己。”
在半夢半醒間,翠雀壓低聲音道:“不管彆人怎麼樣去界定你的人生,隻有你自己想要的,堅信的,才會是真正的你。”
“是這樣嗎?”白靜萱依然有些不確定。
“是這樣的。”翠雀頗為篤定。
“但是,我覺得我還沒辦法完全做到不在意這些,如果到時候我還是控製不好自己的魔力,被人發現的話……”
白靜萱的聲音略顯滯澀:“我不想被人當成爪痕,更不想被當成殘獸。”
“沒關係的。”
翠雀聲音柔和:“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因為就算真的到那一步,我在那裡。”
“媽媽在……”
“我在,所以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
翠雀的聲音越來越輕:“這樣,會覺得安心了嗎?”
“……嗯。”
白靜萱的聲音也平緩了下來:“安心了。”
她就這樣躺了一會,露在被子外的眼睛望著翠雀的睡顏,不多時,又小聲開口道:“媽媽。”
“……再不睡覺我要生氣了哦。”
“我最喜歡你了。”
白靜萱突然這麼說道。
於是房間裡一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這份安靜持續的時間比此前都要久上許多,以至於白靜萱自己都不知道翠雀到底有沒有聽到這句話,又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許久後,她才聽到翠雀的聲音朦朦朧朧地從對麵傳來:
“……謝謝,媽媽很高興,晚安。”
聽到這句話,白靜萱花了許久才分辨出其內容,而當她細細品讀了一番後,便也覺得自己高興了起來。
她最後看了一眼似是已經陷入睡眠的翠雀,然後,頗為安心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晚安,媽媽。”
用一聲呢喃,給這場夜拉上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