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正中央的掌印母版突然泛起層灰霧,霧像蒙塵的紗,把母版上的掌印都遮得發淡,連最亮的“甜水不斷”字樣都模糊了。
霧裡浮出個模糊的人影,穿著件褪色的蓑衣,衣角磨得發亮,手裡攥著塊墨色的粗布,布邊緣打著補丁,補丁上的紅繩都快磨沒了。
他把布往母版上蓋,蓋過之處,掌印的甜香就淡一分,連紅繩窯飄來的陶土香、紅繩灶的餅乾香都被吸進布裡,布角漸漸發黑,像塊浸了墨的海綿,貪婪地吸著周圍的甜氣。
“是墨影偷甜人,專吸故事的甜氣。”
穿蓑衣的人往母版旁撒了把星塵煤,煤末燃起的橘色火光裡,人影的臉漸漸清晰——眉眼間有塊掌印形狀的疤。
疤上還纏著半根褪色的紅繩,紅繩正往墨布上纏,像在幫著偷甜。
“老船工當年跟我講過,他原是守故事的人,自己的掌印丟了,記不起自家的甜,就開始偷彆人的甜填自己的空,越偷越空,越空越偷”。
墨影的布又往母版上蓋,蓋得爺爺編網的掌印都淡了,淡得快看不清靈草纖維的紋路,連“紅繩不斷”的字樣都快磨沒了。
少女往母版上貼了片帶糖霜的陶片,陶片是紅繩窯剛燒好的,還帶著餘溫,甜香順著陶紋往墨影飄。
飄得墨影下意識退了半步,布角的黑氣散了些,露出底下泛紅的繩紋。
“他身上有紅繩!以前肯定是紅繩坡的人,你看這繩結,是爺爺教的編法”。
她舉著紅繩網往墨影上罩,網眼纏著剛熬的糖漿,甜香黏糊糊地纏著墨布,纏得布“滋滋”冒黑煙,“把偷的甜還回來!
甜不是偷來的,是熬出來的,是編進紅繩裡的,偷來的甜留不住”。
墨影突然抖了抖,像被燙著似的,抖落的黑霧裡浮出半塊掌印碎片。
碎片上的紅繩纏著幾個模糊的字:“記不住家了”,字被墨色染得發灰,邊緣還在發黑,像在哭著求救。
男人往墨影腳下撒了圈齒輪屑,屑子落地長出銀亮的細線,線往墨影的腳踝纏,纏得像在給甜氣上鎖。
“這是你父親留的銀線,能鎖甜氣,讓他偷不走母版的根甜”。
銀線剛纏好,墨影的布就吸不動甜了,布角的黑氣得往回縮,縮得像隻受驚的小獸。
老婦人往母版前擺了排紅繩窯的陶碗,碗是爺爺當年常用的,碗沿還沾著點靈草汁的痕跡,她往碗裡盛了紅繩井的甜水,水汽嫋嫋往墨影飄。
飄得墨影的蓑衣都在發亮,亮得能看見衣料裡纏著的靈草纖維。
“這是你爺爺當年用的碗,帶著家的甜氣,聞聞就記起來了,你小時候總偷喝碗裡的甜水,被你爺爺追著打”。
陶碗的甜香漫得墨影的手鬆了鬆,墨布從母版上滑開半寸,露出底下的掌印正在慢慢變清晰,爺爺編網的靈草紋、父親修齒輪的刻痕都在恢複顏色。
“家……甜……”
墨影的聲音像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帶著遲疑,疤上的紅繩顫了顫,往陶碗的方向歪了歪,像在努力回憶甜的味道。
紅繩貓叼著塊焦餅乾往墨影跑,餅乾的焦香混著甜香,讓墨影的疤突然亮了亮,疤上的紅繩猛地往餅乾上纏。
纏得像在抓救命稻草,貓趁機往他手裡塞了塊餅乾,他沒躲,任由餅乾落在掌心,餅乾的甜香讓他的眼神軟了些,沒那麼凶了。
穿蓑衣的人往母版上纏了圈新的紅繩,繩上纏著靈草和星塵:“給母版加層甜衣,讓甜氣散得慢些,他偷不走根”。
他往墨影身後的霧裡望,霧裡的人影越來越多,每個人影手裡都攥著墨布,布角發黑,像一群迷路的偷甜人。
“後麵還有更多,他們都丟了自己的故事,就想偷彆人的甜填心,越填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