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墨色夜幕如同一塊巨大黑布,沉甸甸壓在山穀之上。
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擋,隻偶爾透出幾縷微弱的光線,在山穀中灑下斑駁的光影。
四周的山峰在夜色裡影影綽綽,像是遺世獨立的神明,靜靜俯瞰著穀中的一切。
董黎呼了口氣,夜晚的山穀有些涼,就連呼出來的氣,都隱隱泛著白色。
穀口前線一片黑暗。
士兵們或躺或坐,疲憊不堪,但在關鍵的崗位上,還是有人盯著穀口方向的一舉一動。
董黎渾身被血液浸染,胳膊上有道傷口,是白天在混戰的時候不小心留下的,已經包紮,但還是隱隱傳來疼痛。
第一天,已經過去一半了。
看著董黎疲憊的身影,陳武心疼地勸道:“將軍,您已經一天沒合眼了,好好休息一下吧,這裡有我守著。”
董黎一天沒合眼,陳武又何嘗不是?
董黎擺了擺手:“不礙事,待會自然會去休息,這一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陳武說道。
半年前,他不過是個大頭兵,在人命如同草芥的戰場裡沉浮。
是董將軍發現了自己的能力,將自己從草芥之中提拔上來,更是教會了自己很多東西。
此刻,正是報答的時候,士為知己者死,莫過如是。
董黎大概猜到陳武在想什麼,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剛想要說什麼,就聽見夜色中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
那歌聲悠揚婉轉,卻透著一股濃濃的哀傷,唱的正是眾人熟悉的家鄉曲調。
原本疲憊但堅守的士兵們,聽到這歌聲,身體不禁一震。
有的士兵停下手中的動作,呆呆地望向歌聲傳來的方向。
有的眼中泛起淚花,想起了遠方的親人。
還有的不自覺地跟著哼唱起來,神情滿是落寞與惆悵。
陳武臉色大變,同樣的方法,董黎在舉城就用過,原本一千多精兵堅守的城池,經過一夜歌聲,幾乎不攻自破!
“都捂住耳朵,捂住耳朵!”陳武趕忙喊道。
他知道,這是叛軍的攻心之計!
而且同樣的方法用在他們自己身上,效果隻會更強!
但董黎卻拉住了有些慌亂的陳武。
陳武疑惑轉身,見董黎朝自己搖了搖頭,於是慢慢放下揮動的手,有些不甘說道:“可是這……”
“沒用的。”董黎微微搖頭,“讓將士們哭出來吧,也是我董黎對不住他們。”
“將軍……”聽見這話,陳武心中一酸。
在這如泣如訴的歌聲中,山穀裡的士兵們狀態愈發低落。
一名年輕的士兵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我不想死,我想回去侍奉我的母親,她年紀大了,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啊……”
他的哭聲仿佛是一個引子,瞬間感染了周圍的人。
另一名士兵也跟著悲慟起來:“我也想念自己的孩子,他還那麼小,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著他長大……”
越來越多的士兵在歌聲中哭了出來,他們的哭聲在山穀中回蕩,仿佛是對命運的無奈與悲歎。
他們都清楚,自己麵臨的是絕境,如果援軍不到,外麵如同海潮般的叛軍遲早會將他們衝垮。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
對於未來的未知恐懼,足以摧毀每一個人堅定信念。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要不然,我們投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