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指尖的命運絲線還在因剛才的碰撞微微發顫,那些細密的光縷裡,仿佛還殘留著黃銅鐘的轟鳴與道人的道韻。
不可思議,極度的不可思議。
納垢與帝皇都曾說過,神明想要成長的最好方式,就是吞噬其他神明。
趙括望著黃銅鐘消失的縫隙,那處虛空還殘留著淡淡的金芒,像未散的血腥味。
原來,須彌站台一直都是在“養殖”。
用水鏡作皿,玩家作鋤,批量催生神明,再像收割莊稼一樣,用黃銅鐘將其斂走,供須彌站台的主人吞噬。
這念頭讓他指尖一涼。
地鐵世界的神明雖多如星鬥,可哪一個不是踩著屍山血海、熬過上萬載天劫才得證神位?
機械月亮耗儘畢生,最終隻落得核心崩碎、殘骸墜地的下場。
深海之主不惜獻祭深海所有信仰,隻為在登神階到來之時,證道成神。
登神之路,從來比磨穿鐵硯更難,比踏碎淩霄更險。
可水鏡呢?
趙括轉頭望向水鏡,鏡麵似乎還映著陳默的疲憊、石生的貪婪、何永秋的慌亂。
就是這麵看似普通的鏡子,竟能繞過天劫,跳過悟道,直接將凡人“催熟”成神明。
隻是那些被培養的角色,就像溫棚裡的草木,得了水鏡的“養分”,看似速成,實則根基虛浮。
方才那道人雖有道韻,卻少了幾分曆經天劫淬煉的厚重,恰如早熟的果子,空有其形,味卻寡淡。
可再“寡淡”,那也是神,蘊含了法則的神!
這種“造神”之法,繞過了神明誕生的根本,將神聖的“登神”變成了流水線上的“量產”。
趙括忽然懂了那道人的“原來如此”。
不是覺悟,是絕望。
到那一刻,道人畢竟知道了,自己不過是養在籠中的雀,看似破了虛空,實則剛出牢籠,便入了更大的屠宰場。
水鏡輕輕晃了晃,映出他眼底的驚濤。
鏡麵深處,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冷漠地計算著每一尊“成品”的成色。
原來那些命運絲線的交織,那些角色的生滅,從來不是偶然。
須彌站台,從來不是見證奇跡的地方。
它是神明的牧場。
而水鏡,就是那把最鋒利的鐮刀。
就在這時,那名老者緩緩走到了趙括身邊。
“命運之主大人。”老者開口,聲音像陳年的陶壺盛著溫水,不疾不徐,“須彌有請。”
趙括猛地抬頭。
須彌?在見證了須彌站台之主的手段之後,這兩個字,此時帶著股沉甸甸的力量。
原來須彌站台的主人,就叫須彌。
“有何事?”
“命運之主去了便知。”老者似看穿了他的疑慮,手中出現一根竹杖,在黑曜石地麵上輕輕一點。
“是福是禍,總得見了才清楚。”
趙括猶豫了片刻。
他能感覺到,老者身上沒有絲毫惡意。
最終,趙括緩緩起身,說道:“帶路吧。”
老者轉身,竹杖每點一下,前方便浮現出一道淡淡的光痕,像在虛空裡鋪了條看不見的路。
趙括跟在後麵,才走了幾步,就覺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奇異。
時間像是被拉長了,又像是被壓縮了。
他明明在往前走,卻感覺在倒退,仿佛正穿過自己走過的每一步路,明明隻走了盞茶的功夫,卻覺得已過了千年。
耳邊傳來細碎的聲響,像是無數人在同時說話,仔細聽,又全是他自己的聲音。
有疑惑,有掙紮,有頓悟。
這種感覺太過奇妙,像身處夢境,卻又比任何現實都清晰。
他想停下腳步,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在不由自主地跟隨老者的步伐,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穿過一層又一層透明的屏障。
不知過了多久,當那股奇異的流逝感驟然消失時,趙括猛地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