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歇了口氣的早晨,天剛蒙蒙亮,青灰色的光懶洋洋地爬過袞州城的城牆,給積雪的屋頂鍍上層薄霜。
衙門後巷的雜役房裡,小捕快王二嗬著白氣從屋裡鑽出來,棉帽簷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
他手裡攥著個銅盆,剛要去井邊打水,就見西跨院的月亮門裡走出個人影。
那人青布捕快服外罩著件舊棉袍,背著手,正望著牆頭的霜花出神。
“宋捕頭!”王二趕緊停住腳他知道,宋捕頭這兩天因為李家滅門的案子,都沒怎麼休息。
結果昨天,東頭那姓劉的地主,全家上下三十二口,也都死於非命。
宋不應緩緩轉過身。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眼角的皺紋裡還凝著點冰碴,手裡攥著個磨得發亮的鐵環。
那是他當捕快三十年,從死人身上撿的第一個證物,如今成了念想。
“都查過了?”
“查了。”王二點頭,喉結滾了滾,“一家三十二口,全在各自炕上躺著,跟睡死了似的,渾身沒傷,就是臉白得像紙,嘴唇發青……跟、跟前幾日李家一模一樣。”
宋不應的眉峰動了動。
這是第二場了。
七天前,李家一家十八口也是這樣,早起倒夜香的鄰居發現時,一家人早沒了氣。
仵作翻來覆去查了三遍,連個針孔都沒找著,隻說像是……像是身上的魂被抽乾了。
“現場呢?”宋不應抬腳往東門走,步子不快,棉鞋踩在積雪上,沒什麼聲音。
“乾淨得很。”王二趕緊跟上,“門窗都從裡頭閂著,地上沒腳印,桌上的茶碗還擺得整整齊齊,就像……就像誰悄無聲息地把人魂勾走了。”
宋不應沒接話。
等走到李家門口,兩個守著的捕快趕緊讓開,門軸“吱呀”一聲轉開,一股寒氣混著點說不清的腥氣湧出來。
宋不應點了點頭,問道:“可有什麼可疑的?”
之前辦過案子,有些罪犯喜歡回到犯案現場,不足為奇。
此時,劉家三十二口整整齊齊擺在院子裡,老少男女都有,姿勢自然得像是剛睡熟,隻是臉色白得嚇人,眼窩微微陷著,像是被什麼東西吸走了精氣神。
宋不應蹲下身,手指輕輕碰了碰最老的那個老漢的手腕。
冰的,硬的,卻沒有屍僵的僵硬,倒像塊凍透的肉。
“仵作來了嗎?”
“在門外等著呢,不敢進來。”王二低聲道,“都說……都說這不是人乾的。”
宋不應沒理這話,隻是催促道:“讓他進來驗屍,要真的有鬼,北方也不會隻亂成這樣了!”
手下應聲跑出去時,棉鞋踩在凍硬的雪地上,發出急促的“咯吱”聲。
宋不應直起身,目光掃過院子裡整齊排列的屍體。
劉家的青磚地掃得乾乾淨淨,連片落葉都沒有,隻有屍體身下墊著的草席邊緣,沾著點發黑的濕痕。
和李家一樣。
他彎腰湊近其中一具年輕婦人的屍體,伸手撥開婦人額前的碎發,指尖觸到一片冰涼。
皮膚下的血管隱隱泛著青黑,像有細蛇在皮下蜷著。
宋不應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不是普通的死相,的確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乾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