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鑫萬萬沒想到祝允輕會同意得這般輕易。
他甚至不清楚祝允輕到底是因為同尹決明打了一架泄了憤,還是因為尹決明之前說的有他在他就會答應。
他瞧著兩人又坐下飲茶和好如初,又感覺像是前者。
小廝們正在收拾他倆打架弄得亂七八糟的地麵,他將腳邊歪倒的椅子扶正,又將散落在地上的幾本書冊撿起來拍拍灰,捧在懷裡往那邊臨時抬過來的桌案旁走去。
那兩人坐在桌案兩側,中間是冒著熱氣的茶湯,杜鑫捧著書坐到另一側,將書整整齊齊地放到桌案上,一杯熱茶便送到了他的麵前。
“……多謝。”
杜鑫尷尬地笑笑,雙手接過茶杯捧著小酌一口。
祝允輕臉色已經好了很多,又恢複了他那一如既往的假溫潤。
他盯著杜鑫因為低垂著眼而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的又密又長的黑睫,幽幽說道,“杜大人可知摻和進這事裡,稍有不慎便會引來殺身之禍?”
杜鑫聞言搖搖頭,說道,“既為朝臣,便當為國做事。”
“那筆錢是不義之財,就該將他們收回來用在正途。”杜鑫捧著茶杯,談起正事時臉上便沒了平日麵對祝允輕時那種緊張怯弱。
他神色嚴謹而冷凝,正是朝臣們所熟悉的那個死板、較真又固執的戶部侍郎杜鑫。
“去年冬日賑災款一事,下官在京州城內經曆幾次刺殺,便知背後斂財之人定然位高權重。”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那些人為了利益罔顧人命,下官卻無法做到置身事外。”
“如今得知當年平城案涉及金額巨大,又豈能任由那背後之人貪汙?”
他抬眼看向祝允輕,又看向尹決明,“更何況如今各處邊關皆有戰事,且北境與紫庸最為吃緊,國庫拿不出錢糧,將士們要餓著肚子,打仗打得就艱難,若敗了,受苦受難的是百姓。”
“但若此事能成,各路邊關的軍備便能得到充足補充,北境對上紫庸也有一戰之力,若是如此,便也是挽救了無數百姓,即便那背後之人因此要殺我。”
杜鑫眸中堅定,“能用我一人之命換得邊關軍備充足,換得無數百姓苟活,那我便也死得其所。”
杜鑫的眸中亮著光,那是他心中最真誠的信念與固執,就如同許多年前那個大雪夜裡一樣。
他明明怕死,卻又從不退縮。
在麵對他所認為的對的事情上,他有一腔孤勇的固執和正義。
祝允輕本就是欣賞他這份固執和正義,當年是如此,如今依舊如此,隻是當年他沒能成為擋在他身前護住他的盾與利劍,如今卻是可以了。
他會護著他,護著他的安危,護著他的一腔孤勇,卻依舊會心疼他在那危險重重的道路上艱難前行。
“好。”祝允輕以格外溫柔的語氣再次回應了杜鑫,他願意為了他跳進他們早已挖好的陷阱。
他的眼神太溫柔了!
杜鑫不敢與他對視太久,這樣不摻雜著任何東西的眼神太過純粹。
這是杜鑫第一次在祝允輕那雙看向他的含笑的雙眼裡感受到溫柔。
不是被他曲解的,想要剮他肉的眼神。
他的心臟在一瞬間狂跳起來,沸騰的血液讓他呼吸吃緊,更是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或許,尹決明說的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