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白芷緊繃的神經上,讓他瞬間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莫名湧上一陣失落。
不是他,他沒有來!
白芷明明害怕見到那人,可如今他沒來,他又不免有些難過,更是在心中胡亂猜測。
他不來,是因為知道他要來,所以不願見他?
他微微側過頭,蒼白的臉頰在火把跳動的光線下泛著近乎透明的色澤,遮擋雙眼的錦緞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露出底下緊閉的眼睫,纖長如蝶翼,卻抖得厲害。
“是誰?”他的聲音有些發啞,像是許久沒開口般乾澀。
這些日子在馬車上,他多數時候都在昏睡,醒著時也鮮少說話,仿佛連開口都耗費力氣。
夏清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隻見城門下走出來一隊官兵,為首的是個穿著南楚軍服的年輕男人,麵容剛毅冷肅,眉宇間帶著幾分警惕,卻又刻意收斂著敵意,顯然是得了吩咐。
他身後跟著幾個副將,個個身姿挺拔,隻是看向這支隊伍的眼神裡,藏著不易察覺的戒備和強壓下去的恨意。
“好像是叫做沈浪,是南楚皇帝新封的將軍。”夏清低聲解釋,他能知道這些也是這幾日拓跋烈在馬車上告訴他的,不然我也跟白芷一樣以為在這烽火關駐守的會是那位尹二公子。
“聽說尹家軍……如今暫時由他代管。”
他沒說太多,有些事,還是等白芷自己慢慢發現比較好,免得此刻刺激到他。
畢竟他如今這副身體也不知能不能受的住,殿下也真是的,怎麼還非要將白芷也帶來南楚呢?
白芷握著衣袖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著青白。
沈浪?
他有印象,當初還在孤狼關時,那會兒他和尹決明剛互通心意沒多久,便是這位沈浪護送了南楚十三皇子前來邊關。
不過,他記得那時候沈浪好像是禁軍的人,如今怎麼就成將軍了?還是暫代管理尹家軍?
即便尹風失蹤一直未找到,那尹家軍也該由尹恬掌管才是,難道他離開這幾月這邊有發生了什麼事?
怪不得夏清說來迎接他們的不是尹恬。
可若如今由沈浪掌管尹家軍,那麼尹恬呢?他又在哪兒?
白芷又開始擔憂起來,既擔憂決明,又擔憂沈浪。
他記得當初尹恬同他說過,這沈浪雖表麵與尹家不和,但他其實是尹家,是鎮北王府的人。
即便如今尹恬沒有親眼見到他,沈浪知道他和尹恬曾經的關係,隻怕也會將他今日看到的情況告訴尹恬。
沈浪這人古板嚴肅,這樣的人又會怎麼看他?
看他如今這副淒慘模樣,看他跟著拓跋烈,這個被南楚視為仇敵的人,看他這個還掛著尹恬“殺父仇人”頭銜的人踏入這片土地。
沈浪已經走到了隊伍跟前,目光掃過那兩輛華麗的沉香木馬車,最後落在了被夏清推著的白芷身上。
當看到那張蒼白得近乎病態的臉,看到那遮著雙眼的錦緞,看到他坐在輪椅上的姿態時,沈浪的瞳孔微微一縮,眼神複雜了一瞬,隨即又恢複了慣常的冷硬。
他沒有上前,隻是站在原地,對著拓跋烈的馬車方向拱了拱手,聲音冷淡卻洪亮,“本將乃是如今鎮守北境的征遠將軍沈浪,今日特奉陛下旨意,在此等候紫庸太子。”
“今日夜已深,諸位舟車勞頓,烽火關已備好住處,太子殿下便先隨本將軍入城安頓。”
他刻意忽略了白芷,仿佛那人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見多的眼神都未曾再分過去分毫。
前方車廂裡沉默了片刻,才傳出拓跋烈冷淡的聲音,“帶路。”
沒有多餘的話,甚至連一句客套都沒有。
沈浪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依言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身後的官兵們也紛紛讓開道路,隻是握著刀柄的手都緊了緊,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