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揉碎的銀箔,一點點漫過青磚黛瓦的簷角,又穿過偏院那幾株廣玉蘭濃密的枝葉。
花瓣上還沾著晚間的露氣,白得溫潤,風一吹便輕輕顫動,將細碎的光影篩落在地上,隨著晨光漸亮,那些斑駁的印記也從淺灰變成了暖金,慢慢鋪滿了院中的青石板路。
偏院的門虛掩著,木門與門框間留著一道窄縫,能隱約看見院內藥爐上飄起的淡白水汽。
“咕嘟——咕嘟——”藥罐沸騰的聲音很有節奏,混著風裡傳來的玉蘭花香,卻壓不住裡麵摻雜的血腥味。
尹決明皺了皺眉,血腥味壓不住,說明杜鑫受傷嚴重流了很多血。
杜鑫不過一個文弱書生,他是真怕他熬不過去。
門內傳來李大夫的說話聲,偶爾夾雜著夜闌的一兩聲回應,伴著扇風時衣擺摩擦的細微聲響。
尹決明抬手推開門,卻因頭疼一時眼前發昏身形晃沒晃。
一旁的阿泗連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滿是擔憂,“公子,您慢些。”
“無礙。”
尹決明忍著腦袋突突的跳痛,擺擺手,目光越過庭院,落在窗邊的藥爐上。
“……這當歸要最後放,煮得太久會散了藥性,還有那味甘草,你記著量,多了會壓過主藥的功效,你且記著,下回你就自己熬了……”李子昂的聲音還在繼續,夜闌連忙點頭,剛要應一聲“記下了”,卻和李子昂同時聽到了推門的聲響。
兩人抬頭看去,便見尹決明一身狼狽地被阿泗扶了進來。
他身上的墨色錦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胸口的位置還洇著深色的血跡,布料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能看見裡麵滲血的傷口邊緣。
頭發也有些散亂,濕漉漉的幾縷發絲貼在額角,臉色更是蒼白得厲害,唇上沒什麼血色,那雙銳利的黑眸也透著難掩的疲憊。
“公子!”
夜闌瞧著尹決明這副模樣,驚得眼睛都瞪大了,手裡的蒲扇也沒來得及放下,腳步匆匆就迎了上去。
“公子您受傷了!”他一邊走一邊驚呼,聲音裡滿是擔憂與懊惱,早知公子會受傷,昨夜說什麼他也要留下來同公子一起斷後。
銘哥也是,他不是最後和公子在一起嗎?他怎麼也沒保護好公子?竟讓他受了這麼重的傷!
難不成他也提前跑了?
夜闌一邊懊惱一邊快步走到尹決明麵前,看著他身上到處是傷,又急忙轉頭朝李子昂喊道,“李大夫,快來給公子看看傷!”
李子昂早在尹決明進來時便放下了手裡的藥材,起身時順手將桌上的油紙折好,快步走了過來。
他走到尹決明麵前,目光掃過他身上的傷口,眉頭瞬間皺了起來,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受師弟所托下山後邊一直跟在尹決明身邊,如今算算日子也有半年了,這半年,尹決明是他遇到的最難搞的傷患。
不聽醫囑,不要命,回回受傷都是半死不活,讓他這個本就脾氣不好的大夫時常在暴走的邊緣。
阿泗扶著尹決明在屋中的圈椅上坐下,“公子,我先回主院給您取換洗衣物,稍後您便先在這邊換洗。”
尹決明頷首,“嗯,去吧!”
也不知扯到了哪裡的傷,尹決明疼得悶哼一聲,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李子昂擰著眉坐到他對麵,沒好氣地說道,“手伸出來。”
夜闌站在尹決明身旁,雙手緊緊攥著蒲扇,緊張兮兮地盯著李子昂給尹決明把脈。
他的目光在尹決明蒼白的臉和李子昂緊繃的神情間來回打轉,嘴唇動了動,卻沒敢說話,怕打擾到李子昂診脈。
隻是他沒說話,李子昂卻先開了口。
“怎麼又傷成了這樣?”
李子昂一邊把脈,一邊打量著尹決明身上的傷口,語氣裡滿是不滿,“我之前就跟你說過,禁藥遺症會跟著你一輩子,那藥傷了你的根基,尋常小傷都要比旁人恢複得慢,更彆說這種動了筋骨的傷。”
“若你還想多活幾年,就最好不要再動武受傷。”
他頓了頓,收回搭在腕脈上的手指,又去查看尹決明身上的傷口,指尖碰到布料上的血跡時,語氣更沉了,“如今弄成這樣,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那不至於。”
尹決明在李子昂的不滿目光和夜闌擔憂的眼神中難得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