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七終於睡著了,他回到了那個金戈鐵馬的時代。那一天,35團全體將士隊列整齊地站在田城東關外的練兵場內,團長吳大禎、參謀長兼政工處長王廷玉相繼講話,王廷玉講了些和李鳳岐一樣的抗日道理,吳大禎團長一聲令下,隊伍便向黃河南岸開拔,他們是河防部隊,配合友軍許旅鎮守黃河桃花峪渡口,歸許旅節製,確保黃河鐵橋側翼安全。
沒想到還沒有到達隴海鐵路前,許旅長便下達了命令,35團於井縣隴海路以南萬山方向構築工事,阻擊一夥叛軍,務求全殲。當時,羅子七所在的35團1營1連是部隊的主力,也是部隊的開路先鋒,更是第一支進入阻擊陣地的部隊。這個連,全部由參加過戰鬥的老兵組成,羅子七是一連3排的排長。他們的連長叫李大奎,是個綠林出身的好漢,之所以能當上連長,一是因為他能打善戰,二是因為他是大奶奶王李氏的娘家侄,也同時是大少爺王滿場的娘家哥,大少爺王滿場娶的是他表妹李小娥。當然,對於李大奎的打仗本領,35團的人,誰也沒有懷疑過,他這個連長,可是比武藝、比槍法、比刺殺比出來的,並沒有多少王二爺裙帶關係的成分,雖然那種關係是確實存在的。
李大奎很快便布署好了戰鬥隊形,他帶領一排,放在正麵,頂著敵人的火力,羅子七的3排在左、王來臣的2排在右,保證側翼安全,適時進行迂回作戰,達到包抄敵人的效果,王參謀長率領1營2連做為預備隊,還沒有組建完全的3連,負責向前線送彈藥、給養。
剛剛布署好陣地,戰鬥就打響了,對方狡猾的很,一直搖著青天白日旗,喊叫著什麼:“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我們一同抗日”,還喊叫著他們根本聽不懂的什麼“抗日民族統一聯合陣營”,“國共合作抗日”。李大奎根本就不聽他們那一套,大聲質問著對方:“你們不是叛軍是什麼?奶奶的,日本鬼子還有黃河北邊呢,你們不往北邊打,卻他娘的往南邊去,什麼東西,老子打的就是你們這些說人話不做人事的東西。”於是,戰士們打出了一串串憤怒的子彈。
對方似乎也惱怒了,打了一個衝鋒,羅子七這才看到,竟然是一群乞丐樣的人,可打起仗來,卻一個個不要命似地猛衝,自己的陣地,在那群人麵前,如同一道紙糊的牆,很快便被打碎了。羅子七嚇得屁滾尿流地向鐵道下的涵洞裡跑去,他要躲避子彈,他要活命,不想一顆子彈卻又偏偏打進了他的腹部,不偏不倚地給他的胃來了個二次切口,他顧不了許多,象一條喪家犬式地瘋狂地逃跑著,他能聽到他身後那個叫田玉才的兵,慘叫著:“羅排長,救我。”他不敢回頭,因為他覺得,那一顆顆子彈都在他頭上飛著,他隻要稍有遲疑,那子彈便會鑽到他的腦殼裡,他瘋狂地跑著,跑著,隻到後麵沒有了聲音,他才倒在了地上。而那個叫田玉才的,也就是王來好他丈哥,卻再也沒有見過,直到那場戰爭結束,他才從王二爺口中得知,田玉才死了,被那支叫花子部隊給打死了。
直到那場與日本人的戰爭結束之後,羅子七才又見到了李大奎,他告訴羅子七,當年他們打錯人了,那支部隊是彭雪楓將軍領導的八路軍南下支隊,是到江淮地區打鬼子的,井縣萬山那一仗,35團死了41人,八路軍死了4人。要不是王廷玉參謀長與對方的官長及時叫停了戰鬥,進行了陣地前會商談判,恐怕傷亡數字還會更大。後來,雙方達成了妥協,35團繼續防守,八路軍沿著鐵路線北側向東運行數公裡後,再跨越隴海鐵路南下。
關於這樁公案,從田縣和平解放那一天起,就開始追究著,同樣先是追究主犯王廷玉,再是次犯李大奎,後來便是從犯羅子七和死去的41名戰士。
王廷玉痛恨著自己是個文人,把抗戰中的一點一滴都記錄在案,把每一場戰鬥中死去的戰士都一一記錄在案,為的是讓他們的家人知道,也為的是敬仰他們的在天之靈。可他從來沒有想過,有關井縣萬山阻擊戰這場戰鬥詳實的記錄,卻給整個35團活著的、死了的官兵,留下一筆陰影式的財富,他們一遍遍地被追查著,審訊著,敢於打八路軍,那就是敵人,那就是反革命,這種判斷無論是從邏輯上、從理論上還是從現實上,都是能牢牢地站穩腳跟的。
於是,羅子七的黨籍一直受著質疑,後來,由建國初期的田縣縣委委員、副縣長、合作指導委員會主任降為一般的合作社店員,後來又進了學習班,文革開始後,直接投進了中州地區的監獄。李大奎更慘,他是主要執行者,從建國初期的田縣縣委常委、副縣長、公安局局長,直接降為普通民警,文革開始後,送到了信陽地區勞改農場,至今下落不明。而死了的田玉才等41名戰士,全部按漢奸論處,家庭成員受到牽連,近親屬不得入黨,不得進入政府序列工作,不得成為社員積極分子。王來好的老婆田玉蓮,想起哥哥,便要哭上一場,都哭了快三十年了,漢奸的黑帽子,也早已成為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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