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徐徐,墜琴悠悠,悠揚的琴音伴隨著曹振喜的墜子調,給辛勞了一天的人們送來了些許慰籍:
天下三尺鵝毛雪
山野荒郊斷行人
砍柴驅寒心中暖
映雪讀書更提神
這書中明禮儀妙趣無儘
講倫理論道德字字重千斤
手捧詩書往前走
不知不覺走過了家門
……
有人笑了,開場小段,竟然是一段《朱買臣休妻》,男人們點上煙,認真的聽著,女人們借著明亮的電燈光,納著鞋底,享受著寨門外的涼風。
田桂香、田桂妮姐妹倆來到了王鬆芳家,讓王鬆芳兩口子吃了一驚,前院的王家,是很少到後院來的。而他們家的人,也是不會去聽戲的,因為他們感覺到,寨子裡的一些人,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著他們,議論著他們。
王鬆芳兩口子極度熱情、受寵若驚地接待了她們,還給他們切了兩塊西瓜,田桂香不愛說話,田桂妮是村裡的婦女主任,自然也就會說些,她對王鬆芳兩口子說道:“鬆芳,花轉,我們來呢,是想跟你們商量個事,中了呢,咱不高興,不中的呢,權當俺姐俺倆個多管閒事,就當是沒有說。”
王鬆芳和他老婆陳花轉,聽著田桂妮轉著彎兒說著話,瞪大了眼睛,問道:“五太太,有啥事,你隻管說,這都是一家人呢,我們還會說二話?”
田桂妮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是來說鬆枝的事的,鬆枝被人強使了,如今又帶個孩子,這日子不好過啊,雖說有獻文照顧著,可獻文這孩子,還沒有辦事呢,也不是長遠之計,我們想,還是給鬆枝找個婆家,好些。”
王鬆芳兩口子也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是給鬆枝說婆家的,這是件好事、大好事,鬆枝連累他們的生活,太長時間了,他們也早就想給鬆枝找個人嫁了。於是連忙陪著笑臉,說道:“那肯定行,我們鬆枝雖說有點笨,可她一點都不傻,過去,在供銷社的門市上也乾過營業員,現在,你看她照顧那孩子,多細心,聽說,老祖宗一教,她就學會了。”兩口子開始誇起妹子來了。
陳花轉想了想,又問了句:“五太太,你們說的是哪個村上的啊,姓啥叫啥,他爹娘是乾啥的啊?”
田桂妮笑了,說道:“鬆枝的條件,咱自己也清楚,年齡相當的,人才出眾的,人家未必會願意,昨天你四老太問了那個唱戲的曹振喜,他願意,還願意落戶到咱這兒,他啊,就是比咱鬆枝大上那麼十來歲,要說,這也不算是啥毛病,這個人啊,能乾,農活是沒有一點問題的,更何況,還會唱個戲,掙個外快,他啊,會對咱鬆枝好的。你們這當哥嫂的,沒有了你爹娘,還是好好為你妹子想想,總不能這個樣子過下去吧,一個閨女,帶著一個孩子,這話,好說不好聽啊。”
陳花轉點著頭,可王鬆芳的臉卻黑了下來,沒有吱聲,田桂妮等了好長時間,陳花轉也焦急地等待著自己的男人表態,可王鬆芳卻說了句:“兩位老太,今晚這事,權當你們沒有說,我們兩口子沒有聽,這事,我想著,不中。”說著,便麵帶憤怒地站起身來,向院子裡走去。
田桂妮看了姐姐田桂香一眼,兩個女人尷尬地站了起來,自己勸著自己:“那好,那好,要是再遇見合適的了,我們再給枝介紹。”說著,二人向院子外邊走去。
達摩嶺寨上的井口處,王廷英和孫俊剛也沒有去聽戲,他們坐在井台上,吸著煙,在等待著田桂妮她們的消息。這事,王南旺臨走時給孫俊剛說了,孫俊剛又請來老把式王廷英給把把脈,畢竟,這樣辦,對誰來說,都是好事,村裡也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也為王來賓、王鬆芳他們消除了這件醜事帶來的影響。
聽到田桂妮帶回來的信息,孫俊剛大惑不解,這樣好的事,他們為什麼不同意,王廷英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煙灰,說道:“我估計,十有八九他們不會同意,著道兒,他們拒絕了。”
孫俊剛問道:“他們為什麼不同意?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兒啊,人家老曹不嫌棄她,夠意思了。”
王廷英冷冷地說道:“要是嫁給外村人,鬆枝母子的地,他們不是自己落了,恐怕供銷社給鬆枝補助那30塊錢,他們也想著呢?這號貨,貧氣。”老頭說著,看了兩個侄媳婦一眼,不滿地說道:“他們後院的事,以後少管點。”說著,便向寨門外走去。
孫俊剛他們,愣在那裡,世上還真有這事?
經銷店門前,曹振喜的仍然在動情地歌唱著,那聲音裡有幾分憂傷,幾分幽怨:
算起來呀
好銀子總得花一千多
小戶人家娶不起
大戶人家不要我
日月輪流如穿梭
一眨眼我就是二呀麼二十多
再過個三年並五載啊
二三十歲的老閨女
我可該咋著
……
陳德嫻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她坐在金銀花炕前,一遍又一遍地翻動著了一根根花苞,濕漉漉的,軟了,黃了,被烤黃了,焦了……這或許就是自己的命運,她知道自己臟了,不配投入南旺的懷抱,她克製著自己的衝動,她知道,他也在克製著自己,從他的眼神裡,她看出了他對自己的愛,她甚至想,他不破壞他的生活,就趴在他的肩頭,痛哭一場。
上午吃飯的時候,師傅王臭妮和表嬸田桂香一同來了,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對自己說,南旺是個好孩子,德嫻也是個好孩子,可你們不合適,真的不合適。她甚至能讀懂田桂香那一顆火熱的母愛之心,相比之下,自己的母親就太隨便了一些,她甚至有點恨自己的母親,有點恨那個家,有時候,她會莫名地對繼父鄭冠挺同情一番,有時候,她又覺得,她早晚會死在吳二用、賈銀章等人的手中,甚至還有那雙綠豆般大小的眼睛,那是一條惡狼,她能感覺到,她時刻就潛藏在自己身邊的某處黑暗裡,隨時會出現在她的脖頸之後,撲上來,死死地勒住自己的脖子,她感覺到一陣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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