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屋裡的溫度漸漸回升，呼出的白氣在冰壁上凝成細密的水珠，順著粗糙的紋路緩緩滑落。士兵們擠在一起，分享著最後一點乾糧。一個年輕的士兵從懷裡掏出一塊硬如石頭的黑麵包，小心翼翼地掰成幾份。他叫小六子，是隊伍裡年紀最小的，卻總愛講些笑話來緩解緊張的氣氛。
“鐵柱哥，你說等打完仗，咱們能去城裡吃頓熱乎的羊肉湯不？”小六子把麵包渣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問。
王鐵柱笑了笑，用刺刀刮下一片冰含在嘴裡：“你小子，就惦記著吃。”
雪屋外，風又刮了起來，但雪牆穩穩地立著，像一道沉默的屏障。士兵們輪流站崗，其他人則抓緊時間休息。他們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成了寒夜裡最溫暖的旋律。
清軍那邊，情況愈發糟糕。獸皮早已被雪水浸透，凍成了硬殼，裹在身上像一副冰冷的枷鎖。士兵們試圖擠在一起取暖，但體溫在嚴寒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一個軍官模樣的清兵揮舞著馬鞭，試圖維持秩序，可鞭梢凍得僵硬，一甩就斷。他怒吼著，聲音卻很快被風聲吞沒。有人開始低聲哭泣，有人則呆呆地望著天空，仿佛在等待命運的裁決。
突然，一個清兵發瘋似的撕扯自己的獸皮，露出凍得青紫的皮膚：“太冷了……太冷了……”他踉蹌著衝向雪原深處，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其他人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卻無人阻攔。
黎明前，雪原上的溫度降到了最低。護國軍的士兵們被凍醒了，他們發現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結成了冰霜。王鐵柱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手指：“兄弟們，再堅持一會兒，天快亮了。”
他走出雪屋，發現雪牆的縫隙處已經被風刮出了一道淺淺的溝。他立刻招呼其他人，用鏟子將雪塊重新壓實。小六子一邊乾活一邊抱怨：“這風咋就這麼邪乎呢？”
王鐵柱沒說話，隻是默默地鏟著雪。他知道，這場風雪不僅僅是自然的考驗，更是對意誌的磨礪。
天邊終於泛起了一絲魚肚白。雪原上，護國軍的雪牆依然屹立，而清軍的營地卻已亂作一團。幾個清兵試圖生火，可潮濕的獸皮根本點不著。他們絕望地看著護國軍的方向，眼中滿是羨慕。
王鐵柱站在雪牆上，眯著眼睛望向遠方。風似乎小了些，陽光穿透雲層，在雪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深吸一口氣，對身後的士兵們喊道：“兄弟們，挺過來了！”
雪屋裡，士兵們歡呼起來。他們熬過了最艱難的一夜，而清軍那邊，已經有人倒在了雪地裡，再也沒能站起來。
雪停了。陽光灑在雪原上，刺得人睜不開眼。護國軍的士兵們開始收拾裝備，準備繼續前進。小六子跑過來，興奮地指著遠處：“鐵柱哥，你看，太陽出來了！”
王鐵柱點點頭，目光卻落在那些清軍的屍體上。他們蜷縮在獸皮下，像一群被凍僵的刺蝟。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這就是生存的法則——要麼適應，要麼被淘汰。”
士兵們繼續前行，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腳印。而清軍的營地，早已被風雪掩埋，仿佛從未存在過。
當黎明前的黑暗籠罩雪原時，護國軍的雪屋卻透出微弱的橘光。士兵們用最後一點油脂浸透的布條作為燈芯，在冰晶穹頂下搖曳出溫暖的光暈。小六子正用刺刀在冰牆上刻下第三道劃痕——這是他們被困的第三天。他故意將刻痕雕成歪歪扭扭的太陽形狀，刀尖刮擦冰層的聲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脆。
鐵柱哥！你看我刻的太陽！男孩的歡呼聲驚醒了打盹的老兵。王鐵柱睜開眼，冰牆上那拙劣的刻痕讓他想起家鄉麥收時的曬穀場。他忽然從懷裡掏出半塊珍藏的麥芽糖，糖紙在火光下閃著銀光。眾人屏息看著這珍貴物資——在零下四十度的嚴寒裡，這可能是士兵們見過最奢侈的甜味。
麥芽糖被掰成五份，每份都帶著體溫。小六子那半塊糖紙被他小心折成小船，在融化的雪水上漂移。老兵們沉默地舔著糖塊，糖霜在胡須上結成細小的冰晶。這一刻，雪屋裡的溫度計顯示仍在零下三十度，但某種比體溫更溫暖的東西正在士兵們胸腔裡流動。
雪屋外傳來冰層斷裂的脆響。王鐵柱立即熄滅燈火，將耳朵貼在冰牆上。遠處傳來清軍營地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像鈍刀刮過凍硬的皮革。月光透過冰穹照進來，在士兵們臉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小六子突然指著冰壁驚呼——那些陰影竟隨著冰層移動，在牆麵上投出不斷變化的圖騰。
當冰牆上的陰影開始詭譎地扭曲時，雪屋裡的溫度計突然劇烈震顫。王鐵柱的刺刀從掌心滑落，在冰麵上撞出清越的聲響——那聲音像信號般穿透雪層，引得遠處傳來清軍火槍走火的悶響。老兵們交換著眼神，在彼此瞳孔裡看見同樣的恐懼：那些遊動的陰影正逐漸凝聚成獸爪的形狀，冰壁深處傳來指甲刮擦的窸窣聲。
小六子突然指向雪屋角落，那裡本該是結實的雪牆，此刻卻詭異地凹陷下去，像有巨獸在牆外呼吸。凹陷處滲出暗紅色液體，在雪地上蜿蜒成蚯蚓狀的細流。最年長的軍醫撲過去用舌尖嘗了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那液體帶著鐵鏽味，卻比雪水更燙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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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穹開始滲出細密水珠，但落在士兵們臉上竟是滾燙的。王鐵柱扯開棉衣領口，發現貼身的羊皮襖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想起家鄉的旱季，想起父親說過沙漠裡會出現海市蜃樓，但從未想過寒極之地也會有這般詭譎的幻象。雪屋外傳來清軍撕扯獸皮的聲響，那些皮毛突然像活物般扭動起來，將士兵們纏成裹屍布般的繭。
突然有冰晶從穹頂墜落，在火堆裡炸開幽藍的火花。小六子撿起一塊，發現裡麵凍著半片清軍的指甲——那指甲蓋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紫色，邊緣還沾著新鮮的血跡。老兵們突然意識到，那些滲入雪牆的紅色液體，恐怕不是雪水融化後的鐵鏽，而是清軍指甲縫裡滲出的血。
雪屋開始傾斜，冰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王鐵柱把最後半塊麥芽糖塞進小六子手裡，糖紙上的小船此刻正載著暗紅液體，在融化的雪水上緩緩下沉。遠處傳來清軍軍官的嘶吼，但聲帶撕裂的聲響裡混著野獸般的低吼。月光突然被烏雲吞噬，雪屋裡隻剩下冰壁深處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抓撓聲。
當冰壁的抓撓聲突然變成有節奏的敲擊時，王鐵柱的刺刀已經抵在了冰牆上。刀尖與冰麵接觸的瞬間，整麵冰牆突然泛起漣漪般的波紋，那些暗紅色液體像被驚醒的蛇群，在雪地上瘋狂遊竄。最詭異的是，這些液體竟開始逆著重力向上攀爬，在冰壁上勾勒出模糊的人形輪廓。
鐵柱哥！看那些影子！小六子的聲音帶著哭腔。冰牆上的人形突然清晰起來，分明是清軍士兵的剪影，但他們的四肢比例扭曲得可怕，手指末端延伸出鋒利的冰刺。這些影子以詭異的頻率抽搐著，仿佛在模仿某種古老的祭祀舞蹈。
軍醫突然跪倒在地，從懷裡掏出個生鏽的銅哨——那是他行醫時用來召喚病人的工具。他顫抖著吹響哨子，刺耳的音波在雪屋裡震蕩。奇跡發生了：那些冰刺影子突然靜止，銅哨聲像無形的鎖鏈將它們釘在冰牆上。軍醫的嘴唇因寒冷而發紫，卻仍堅持吹出斷續的旋律，每聲哨響都讓冰牆上的血痕褪色幾分。
士兵們這才發現，那些滲入雪牆的血液正在形成某種符文。王鐵柱的刺刀順著紋路劃開冰層，凍在冰裡的清軍指甲突然發出玻璃碎裂的脆響。整麵冰牆開始剝落，露出後麵漆黑的雪層——那雪層裡嵌著無數冰晶，每顆冰晶中都凍結著清軍士兵扭曲的麵容。
小六子突然撲向冰牆，用凍僵的手指摳挖那些冰晶。他的指甲縫裡滲出血絲，卻仍固執地重複著：我要把他們救出來！王鐵柱抓住他的手腕，發現男孩的掌心正泛著不正常的青紫——那些冰晶裡的寒氣，竟通過接觸在侵蝕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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