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拂曉,哨探陸續回報:清軍主力集中在真定城北、東兩麵,營帳連綿數十裡,圍城兵力約有數千,且仍在不斷增兵。
孫傳庭不再遲疑,翻身上馬,抽出腰間佩刀直指東方:“將士們!真定危在旦夕,百姓身家性命係於一線,隨我疾馳馳援,破敵解圍!”話音未落,他麾下一千五百名精銳將士齊聲應和,聲震四野。
這支兵馬是孫傳庭精心操練的勁旅,雖人數不多,卻個個盔明甲亮,士氣高昂。隊伍如一支離弦之箭,沿著官道向真定方向疾馳,馬蹄聲急促如鼓點,卷起漫天塵土。
一路急行,夜幕悄然降臨。當天夜裡一鼓時分,真定府的輪廓終於在夜色中顯現,城牆上的火把如繁星點點,隱約可見守軍在城頭焦急眺望的身影。
就在部隊即將抵達城下之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呐喊聲——原來是清軍的哨探正在城外巡邏,猝不及防與孫傳庭的先鋒部隊撞了個正著。“殺!”先鋒官大喝一聲,挺槍躍馬直衝上前,麾下士兵紛紛拔刀出鞘,與清軍哨探展開激戰。
夜色中,刀光劍影交錯,喊殺聲劃破夜空。清軍哨探沒想到援軍來得如此之快,一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倉促抵抗片刻便節節敗退。
這場小規模的遭遇戰雖未傷及清軍根本,卻極大地鼓舞了士氣。真定城頭的守軍遠遠望見城外援軍殺到,還擊潰了清軍哨探,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守城的將士們原本疲憊的眼神瞬間燃起鬥誌,紛紛揮舞著兵器呐喊助威,城防之上的氣氛一掃連日來的壓抑,士氣益振。
孫傳庭勒馬於陣前,看著城頭振奮的守軍,又望向清軍退去的方向,眼神堅定——這場真定解圍之戰,才剛剛拉開序幕。
十一月十九日,朔風卷著寒雲低掠真定城頭,保定巡撫張其平自唐縣星夜馳援,終於率軍抵達這座被清軍環伺的孤城。
此前數日,真定已屢遭清軍遊騎襲擾,城防將士日夜戒備,張其平的到來,不僅為城中增添了兵力,更讓軍民之心稍稍安定。他甫一入城,便與督師孫傳庭共赴城樓勘察敵情,隻見城外曠野上隱約可見清軍營帳的輪廓,寒鴉在枯樹枝頭聒噪,更添幾分肅殺之氣。
二十日拂曉,天色未明,清軍數隊哨騎借著晨霧掩護,悄然靠近真定城南郊,往來窺探城防虛實。
城上哨兵察覺後,立刻鳴鑼示警。孫傳庭聞訊,當即披甲跨馬,親率麾下精銳騎兵開城追擊。戰馬嘶鳴著衝破晨霧,馬蹄踏過結霜的土地,濺起細碎的冰碴與塵土。
清軍哨騎見明軍來勢迅猛,不敢戀戰,掉頭便跑,孫傳庭率軍緊追不舍,一路向南疾馳十餘裡,直至追至清軍主力營帳外圍,見對方已有防備,方才勒馬回師——這一番追擊,既挫敗了清軍的窺探圖謀,也向敵軍彰顯了明軍堅守的決心。
至二十一日,清軍自圍城以來,幾番試探攻城均被明軍頑強擊退,城下屍骸枕藉,城上箭石如雨,眼見真定城防堅固、軍民同心,破城已是無望。
當日午後,清軍陣中升起撤軍旗號,各部營帳陸續拔起,大軍循著南向的官道緩緩撤退。然而,這並非全然的潰敗,而是另有圖謀。
邸報記載:“崇禎十一年十一月,國朝兵進正定、自行唐、拔靈壽、過獲鹿、井陘等縣破張村堡而返”,這段文字清晰勾勒出清軍撤退後的行軍軌跡:他們並未遠離,而是轉而將兵鋒指向真定鄰近州縣——先是突襲靈壽,繼而揮師井陘,同時分兵圍困南麵的獲鹿,並對真定府東部諸縣展開攻勢。
一時間,真定周邊州縣烽火再起,明軍雖守住了核心城池,卻仍需應對清軍在周邊區域的流竄劫掠,河北中部的戰事,依舊膠著難分。
十一月二十二日,寒風裹挾著雪粒,在真定府的街巷間呼嘯穿行。盧象升身披染霜的甲胄,胯下戰馬猶帶征塵,率領著麾下精銳兵馬緩緩入城。
城門口早已有人等候,見盧象升到來,連忙上前躬身見禮,引著軍隊往指定營地安頓——連日急行軍的疲憊寫在每個將士臉上,但甲胄碰撞的鏗鏘聲裡,仍透著一股銳不可當的士氣。
此時的真定府衙內,孫傳庭正對著案上的兵部谘文眉頭緊鎖。黃紙黑字的行文透著不容置喙的急迫:“畿輔告警,賊氛日熾,著孫傳庭速率所部星夜進京入衛,不得延誤。”他剛將谘文收起,門外便傳來盧象升的腳步聲,兩人不及寒暄,隻圍繞真定防務、糧草調配、哨探布防等事快速交接。
盧象升言簡意賅,將沿途所見的軍情隱患一一說明,孫傳庭凝神記下,又囑咐了幾句清軍動向不明、需謹防突襲的話,交接便在倉促中完成。
二十四日天未破曉,孫傳庭已率領所屬兵馬開拔。隊伍踏著晨霧北上,馬蹄踏碎了街麵的薄冰,留下一串急促的聲響,漸漸消失在真定城北的官道儘頭。
而就在孫傳庭離城前後,一則令人心驚的軍情開始在真定及周邊府縣悄然傳播——“清軍烽出固關,兵鋒直逼畿南”。消息像野火般蔓延,軍民人心惶惶,商鋪閉門,鄉野間的百姓也紛紛扶老攜幼,往城內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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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股軍情的源頭,恰與盧象升的見聞相合。據兵部《南烽一股報遁疏》所載,早在十一月二十日,盧象升尚未抵達真定之時,便已接到前方哨探回報:清軍哨騎已現身固關附近。
可彼時固關內外要道,早已被清軍的遊騎封鎖,明軍的探馬根本無法深入,更無從核實清軍的真實兵力與進軍意圖。
軍情不明如迷霧遮眼,盧象升深知拖延下去必生大亂,情急之下,他召來幾名機警的差官,令他們褪去官服,換上破爛不堪的衣衫,臉上抹上塵土,扮作逃荒的乞丐,懷揣著乾糧與信物,從偏僻小徑潛出,往固關方向而去。
這些“乞丐”混在流民之中,晝伏夜出,隻求能探得清軍的真實動向,為明軍的布防爭取一線先機。寒風中,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荒野儘頭,而真定城內的盧象升,正每日立在城頭,望著北方的天際,靜待著打探消息的人帶回關鍵訊息。
曠野中,狂風如掙脫桎梏的巨獸,攜著凜冽的寒意呼嘯奔湧。枯瘦的枝椏在風中劇烈搖晃,發出吱呀的悲鳴,枯葉被卷向高空,又狠狠砸向地麵,翻卷著掠過荒蕪的土坡。黃沙與碎石被風裹挾,抽打在裸露的岩石上,劈啪作響,揚起陣陣塵霧,模糊了天與地的界限。
風勢愈發狂躁,時而低沉如悶雷滾動,時而尖利如哨音劃破蒼穹,裹挾著冰碴兒的氣流鑽進每一處縫隙,刺骨的冷意順著衣領、袖口蔓延開來。
遠處的矮叢被壓彎了腰,緊貼著地麵瑟瑟發抖,偶有幾隻飛鳥掙紮著掠過天際,翅膀被風撕扯得歪斜,轉瞬便消失在灰蒙蒙的暮色裡。天地間隻剩這無休無止的呼嘯,帶著原始的狂野與蒼涼。
盧象升帳內的燭火被吹得搖曳不定。剛收到的急報還帶著驛馬的喘息,字裡行間滿是迫在眉睫的危機——自本月二十日起,入關清軍已然分作兩股,半數盤踞山西境內劫掠,另一半仍在北直隸邊境遊弋,據探馬回報,不出兩三日光景,這部分清軍便將悉數西渡,儘數湧入山西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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