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卻如煙霧消散,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三更天前趕到城隍廟,用羅盤換你師父的禮物。記住,彆碰那些青銅匕首......"
話音未落,破廟突然震顫。骷髏指間的龜甲哢嗒裂開,露出裡麵蜷縮的金蟬。那金蟬通體透明,臟腑間流轉著星河光點,振翅撲向羅盤時灑落七彩鱗粉。陸沉伸手欲捉,金蟬已與指針融為一體,羅盤頓時重若千鈞。
"沙沙......"
門外響起細碎腳步聲,混著鐵鏈拖曳的悶響。陸沉閃身藏匿梁上,見七名黑袍人魚貫而入。為首者掀開兜帽,赫然是三百年前的雲霞城主!他手中青銅匕首滴落黑血,刃身映出陸沉藏身之處,刀光竟似活物般攀上房梁。
"時辰到了。"城主沙啞開口,聲帶仿佛含著砂礫,"該收網了。"
七把匕首同時插入心口,黑血順著地縫彙聚成陣。陸沉懷中鏽劍突然暴起,金紋順劍身爬上房梁。他這才發現,每根橫梁都刻滿"正"字,最新一道刻痕還在滲血,與當年陳平安在竹樓刻符的手法如出一轍。
地麵開始塌陷,露出下方青銅祭壇。城主屍體墜入深淵的刹那,陸沉看見祭壇中央懸浮的物體——是寧姚的斷劍!劍身纏繞著褪色紅繩,繩結處綴著半枚銅錢,正是阿良當年賭輸給陳平安的那枚。
金紋在右臂炸開劇痛,陸沉縱身躍下。黑血如活物纏上腳踝,耳畔響起陳平安的歎息:"不可沉溺......"
"去他娘的不可沉溺!"
陸沉揮劍斬斷血藤,握住斷劍的瞬間,三百年前的畫麵洶湧而來:
寧姚白衣染血,將紅繩係在劍柄:"替我交給陳平安......"話音未落,青銅巨掌自雲層探下,掌心豎瞳射出金光洞穿她胸膛;陳平安在城頭刻符,每道符篆都混入心頭血,城牆磚石漸次化作青玉;最後是崔東山挖出左眼,塞進青銅羅盤:"用這個,能騙過祂......"
幻象破碎。陸沉攥緊斷劍,金蟬從羅盤飛出,在他眉心叮出一點朱砂。地麵上的"正"字突然浮空,化作三百金鎖扣住黑血大陣。直到此刻他才看清,那些根本不是"正"字,而是無數"囚"字嵌套成的鎮魔印。
"原來如此......"陸沉望向祭壇底部,那裡蜷縮著山嶽般的青銅棺槨,八條鎖鏈已斷其七,"你們在鎮壓祂。"
"錯了。"公子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懸坐於血陣之上,指尖纏繞著青銅鎖鏈殘片,"我們是在喂養祂。"突然掀開眼罩,黑洞洞的眼窩裡爬出青銅蠕蟲,蟲身布滿人臉浮雕,"每隔三十年用全城人命獻祭,才能讓祂繼續沉睡。可你師父——"蠕蟲突然尖叫,聲浪震裂祭壇石柱,"偷走了無相骨!"
整個地宮開始崩塌。陸沉揮劍劈開墜落的巨石,斷劍與鏽劍交擊迸出火星,竟在虛空撕開一道裂隙。金蟬引路衝出地宮時,他聽見公子最後的嘶吼:"去告訴陳平安!祂的第八條鎖鏈......在青冥天下......"
月光重新灑落時,陸沉站在城隍廟前。懷中三件因果錨發出共鳴,褪色紅繩將斷劍與鏽劍纏成十字。金紋在手臂上蜿蜒成倒計時沙漏,還剩七粒金砂流動。
梆子聲突兀響起:"三更天——魂歸兮——"
廟門無風自開,門楣上"浩然正氣"的匾額突然翻轉,露出背麵血書"回頭無岸"。供桌上沒有神像,隻有一本泛黃賬簿。陸沉翻開扉頁,渾身血液凝固——這是陳平安的賬本,最新一頁墨跡未乾:
"庚子年七月初七,賒無相骨一副,抵押物:陸沉。利息:每用一次減壽三載。"
賬頁夾著的朱砂符突然自燃,灰燼凝成小劍刺入眉心。陸沉悶哼跪地,無數記憶碎片在顱內炸開:他看到自己從青銅棺槨中爬出,陳平安將紅繩係在自己腕間;看到崔東山剜目時大笑:"臭小子,記得賠我壺好酒!"最後是寧姚消散前的口型,分明在說:"彆信賬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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