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裡紅木屏風隔斷著光影，朱元鵬端起茶盞時，金絲眼鏡滑下鼻梁，露出眼底意味深長的笑意。
茶湯在白瓷杯中晃出漣漪，他輕吹浮葉，忽然開口：
"前段時間在嵩州，欣然來看我，還問起你的情況。"
這話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深潭，董遠方端茶的手頓在半空。
黨校時趙欣然總坐在教室後排，發梢沾著茉莉香；房山鄉募捐助學，她全力支持。
那些被時光封存的記憶突然鮮活起來，他望著杯麵氤氳的熱氣，想起曾經的點滴。
"是嗎？"喉結滾動著咽下滾燙的茶水，燙意從舌尖蔓延到心口，
“我們也有快一年沒見了，她現在還好吧？”
董遠方放下茶杯，青瓷底與茶案相觸發出輕響，在寂靜的包廂裡格外清晰。
朱元鵬轉動著杯盞，金絲眼鏡後的目光似笑非笑，想起趙欣然問到董遠方時，眼裡放光的模樣。
指尖叩擊桌麵，節奏與遠處鐘樓的報時重合：
"年輕時，有些緣分錯過了就可惜。"
茶香在兩人之間縈繞，卻品出幾分遺憾的味道。
朱元鵬將茶盞擱回烏木茶盤，青瓷與木質相觸發出清響，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他摘下金絲眼鏡，用帕子慢條斯理擦拭鏡片，鏡片後的目光卻如鷹隼般銳利。
話風一轉，朱元鵬提到了最近的輿論風波和巡視組：
”遠方，這次輿論風波，說到底是我們工作沒做到位。"
董遠方垂眸攪動茶湯，看著茶葉在漩渦中沉浮。
他能感覺到朱元鵬的視線如芒在背，卻不急著接話——這場對話，顯然是有備而來。
"這一年太想做出成績，反倒有些冒進。"
朱元鵬忽然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幾分疲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沿。
”就說安龍區食品產業園，當時隻想著招商引資數據好看，沒仔細考量實際條件。”
他抬起頭，目光直直撞上董遠方：
”現在想來，你在常委會上提的反對意見，確實是老成謀國之言。"
茶香在密閉的包廂裡縈繞，董遠方望著朱元鵬鬢角新添的白發，想起對方在常委會上拍桌時的盛氣淩人。
此刻這般放低姿態，與其說是認錯，倒不如說是權衡利弊後的妥協。
他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燙意從舌尖漫開：
“書記過譽了，大家都是為了朝陽發展。”
這話半真半假，卻恰到好處地留了轉圜餘地。
朱元鵬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忽然輕笑出聲："你這性子，倒和欣然有些像，表麵溫吞，骨子裡卻有股倔勁。"
話題猝不及防轉回趙欣然，董遠方握茶盞的指節微微發白，卻聽對方話鋒又急轉直下：”這次巡視組的事，還是需要您多擔待。"
董遠方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他抬眼時笑意已漫上眉梢：
“書記，這些話，讓我誠惶誠恐，我就是您下麵的一個縣委書記，這次我們道口縣，還是巡視組第一個去的地方，擔待一詞，不知道從何而來。"
話音落時，窗外的風卷著胡同裡的叫賣聲擠進來，卻被雕花窗欞篩成細碎的雜音。
朱元鵬端起茶盞的手懸在半空，茶湯在杯口輕輕晃出漣漪。
他當然聽得出這綿裡藏針的推諉——董遠方看似謙遜的言辭裡，藏著把利刃，將皮球穩穩踢了回來。
喉結滾動著咽下一口涼茶，他扯出個苦笑，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卻愈發銳利：
"這次巡視組下來，是省府那邊強烈要求的。"
茶案上的檀香在兩人之間繚繞，朱元鵬的聲音突然放輕：
"我跟周研省長在濟水時候配合也不錯，隻是後來..."
尾音消散在茶香裡，他望著杯底舒展的茶葉，想起當年與周研在濟水並肩作戰的光景。
如今立場轉換，那些曾經的默契與信任，早已被權力更迭碾得粉碎。
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放低姿態。
顯然，三言兩語想讓董遠方去說和，肯定說不過去。
朱元鵬沒有再糾纏這些，沉默一會兒後說道：
“遠方，你年輕，思路開闊，接下來的工作，我有幾個想法，跟你碰碰意見。”
董遠方聽罷，眼神活泛起來，老謀深算的朱元鵬，該放大招了。
“元鵬書記，您過獎了，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您隨時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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