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漸漸沉了下來，書房裡的光線也隨之變暗，隻有書桌上那盞複古台燈，在隋江波指間的香煙煙霧中，投下一圈昏黃的光暈。
董遠方垂著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杯壁上的餘溫一點點散去，就像他此刻心裡那點因周省長關照而存有的底氣，正被嶽父的話一點點抽走。
“政治資源的互換……”
他在心裡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腦海裡像放電影一樣，把省裡那幾位大佬的麵容和與他們相關的片段一一閃過。
秦書記的身影出現在縣委彙報會上，當時秦書記聽完道口縣脫貧工作的報告，隻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思路尚可，繼續落實”，那語氣裡的距離感，讓董遠方清晰地知道，自己和這位省委一把手之間，隔著的絕不僅僅是級彆上的鴻溝。
可一想到秦墨，他又微微頓了頓——上次在省裡開會間隙，偶然碰到秦墨，她還笑著問起道口縣的食品產業園，說有空想去看看。
隻是，秦墨雖是秦書記的侄女，但她跟自己也隻是在濟水共事過兩年，真能搭得上線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董遠方自己壓了下去，他太清楚官場規則了，這種旁門左道的聯係，稍有不慎反而會弄巧成拙。
接著，池書記那張嚴肅的臉又浮現在眼前。
紀委書記的辦公室董遠方隻去過一次，還是因為在不問礦務局時，乾部的違紀問題配合調查，當時池書記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目光銳利得像刀子，沒問幾句話就讓他後背冒冷汗。
“鐵麵閻羅”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彆說主動去攀關係，平時在省裡碰到，董遠方都下意識地想繞著走，怎麼可能把他當成靠山？
至於組織部長閆和平和嵩州市委書記譚江峰，董遠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每次見麵，閆和平看他的眼神就帶著幾分審視。
有一次在朝陽見麵，聽說自己想爭取食品產業園的省級扶持資金時，閆和平在會上還隱晦地向市委書記朱元鵬提了句：“要注重均衡發展，不要隻顧著個彆縣區冒進”，明顯著對自己有打壓之意。
而譚江峰就更直接了，省委副書記，兼任嵩州市委書記，有左家的支持，在江原省如日中天。
自己跟左家豪的積怨太深，必將成為譚江峰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兩個人，彆說互換資源，不給自己使絆子就不錯了。
“想什麼呢？”
隋江波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董遠方的思緒。
他抬眼望去，隻見嶽父已經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裡，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幾分期許，又有幾分敲打。
“彆光在腦子裡過篩子，要想明白，你手裡最值錢的東西是什麼。道口縣的脫貧摘帽，不是終點，是你的籌碼。”
董遠方心裡猛地一動，像是被什麼東西戳中了。、是啊，道口縣現在的成績——機場和高鐵的落地，食品產業園的擴建，農村土地流轉和勞務輸出的成效，這些不都是實實在在的成果嗎？
如果能把這些成果再放大，變成省裡拿得出手的典型，變成能給其他領導帶來政績的亮點，那是不是就能找到互換的契機？
他剛想開口說點什麼，隋江波卻擺了擺手，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麵漸漸亮起的萬家燈火，聲音低沉了幾分：
“時間不多了，換屆前就這麼幾個月。你記住，官場裡沒有無緣無故的扶持，隻有各取所需的合作。”
說完，他轉過身，深深地看了董遠方一眼，那眼神裡有擔憂，有期盼，還有一絲沒說透的暗示——仿佛在提醒董遠方，有些看似無關的人和事，或許正是打破僵局的關鍵。
董遠方看著嶽父的背影，心裡的迷霧似乎散了一些，但又多了幾分沉甸甸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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