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遠方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指節微微泛白。
他向來不是個愛計較的人，更不喜歡搞一言堂。
之前討論土地流轉、合作社發展時，不管是老鄉鎮乾部的經驗之談，還是年輕科員的新奇想法，隻要有道理，他都會認真傾聽，甚至鼓勵大家多提不同意見。
可今天蔡躍進這番話，哪裡是提意見，分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挑戰他的權威。
坐在蔡躍進身邊的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白利軍，早已察覺到氣氛不對。
他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蔡躍進，又遞過去一個眼神，示意他收斂態度，彆再繼續說下去。
可蔡躍進像是沒看見一樣，脊背挺得筆直，目光依舊帶著幾分挑釁，仿佛篤定了董遠方不敢當眾發作。
董遠方心裡清楚，蔡躍進敢這麼明目張膽地頂撞，絕不會是一時衝動，背後說不定有人授意，想借著這場規劃討論會，給他這位縣委書記一個下馬威。
儘管胸腔裡的火氣已經快要壓不住，董遠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他緩緩環視了一圈會議室，目光掃過每一位低頭沉默的乾部，說道：
“躍進書記提出了反對意見，這是好事，說明大家在認真思考縣城的發展。在座的各位如果還有不同看法，也不用藏著，都可以提出來，咱們一起商量。”
話雖這麼說，可會議室裡依舊一片死寂。
剛才還在小聲嘀咕的局委一把手們，此刻都把頭埋得更低了，沒人敢抬頭直視董遠方的眼睛。
蔡躍進的下場就在眼前，誰也不想觸這個黴頭。
過了好一會兒，常務副縣長白利軍輕輕咳嗽了一聲，率先打破了這份寧靜。
他放下手中的筆，目光先看向蔡躍進，又轉向董遠方，語氣沉穩地說道：
“剛才蔡書記說我們道口縣不適合搞土地財政，我倒覺得這話有些言過其實了。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咱們縣這兩年發展快，可處處都要花錢，沒錢寸步難行啊！”
白利軍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朵裡。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大家都知道，我們是農業大縣，之前還是國家級貧困縣，單靠縣裡的常規財政收入，彆說搞縣城建設、修環城路，就連食品產業園的擴建都難以為繼。前幾天縣長辦公會上，沈縣長提出搞土地財政來解決資金問題，我一開始也有疑問，覺得風險太大。可後來仔細琢磨，結合咱們縣的實際情況，這或許是目前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了。”
說到這裡，他拿起桌上的規劃圖，指著上麵的食品產業園和土地流轉區域，接著說：
“等土地流轉全麵鋪開，食品產業園擴建完成，會吸引多少農村勞動力進城務工？到時候他們要住房、要生活，商品房自然有需求。而且這些年全國城市化進程這麼快，再過十年，全國城市化率達到百分之六十肯定沒問題。咱們縣現在全縣人口基數擺在這兒，董書記預測縣城未來常住人口能到八十萬，我看隻會多不會少。畢竟誰不想在配套完善、就業機會多的縣城生活呢？”
話音落下，白利軍朝著董遠方微微點頭，董遠方也以一個溫和的微笑回應。
所有人都明白，白利軍這番話，不僅是在反駁蔡躍進的觀點，更是在用實際行動扞衛董遠方這位一把手的權威。
有了白利軍帶頭，之前那些心裡有不同意見、甚至私下跟蔡躍進關係不錯的郊區鄉鎮領導，也紛紛抬起頭。
先是規劃局局長範立業表態：
“白縣長說得對，我們之前做規劃時，確實隻考慮了當前情況，沒把長遠發展考慮進去。董書記提出的五個核心點周邊建商品房小區，既符合城市化趨勢，也能為縣城發展積累資金，我們規劃局馬上調整方案，保證按時完成。”
緊接著，交通局局長、財政局局長也先後發言，一致認同董遠方的規劃，承諾會全力配合後續工作。
就連之前跟著蔡躍進小聲嘀咕的其他鄉鎮乾部，也連忙表示會做好群眾工作，支持縣城建設。
蔡躍進坐在座位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看著身邊人紛紛倒向董遠方，原本挺直的脊背慢慢垮了下去，雙手緊緊攥著衣角，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董遠方看著眼前的場景，緊繃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些許。
直到會議結束，他沒再看蔡躍進一眼，也沒給他發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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