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駛離冀州火車站廣場,車輪剛碾上主乾道,董遠方便被窗外的景象拽走了目光。
沿街的圍擋連成了片,藍色鐵皮上印著“城市升級,敬請諒解”的標語,圍擋後挖掘機的轟鳴聲此起彼伏,剛鋪了沒幾年的瀝青路麵被生生刨開,碎石混著塵土在風裡打旋,連人行道都被施工材料占去了大半。
“師傅,你們冀州怎麼到處都在修路、架橋?”
董遠方指尖搭在車窗沿上,語氣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好奇。
司機是個五十來歲的本地人,聞言從後視鏡裡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抹自嘲的笑:
“不修路,怎麼養活著那麼多官老爺?”
方向盤輕輕一打避開前方的施工錐,他又補充道:
“你瞅那路口的橋,去年才刷的漆,今年就拆了重造,說是’不符合新規劃’,誰不知道這裡頭的門道?”
董遠方跟著笑了笑,指尖卻悄悄收了收:
“好多路看著還挺新,怎麼就急著重建了?”
“這不剛換屆嘛!”
司機歎著氣踩了腳刹車,等紅燈時轉頭指了指遠處的政府大樓:
“新領導上來,總得搞點’新動作’,不然政績從哪兒來?老路子走順了,換個人就得把路也換一遍,苦的還不是咱老百姓——繞路不說,塵土天天往家裡飄。”
這話裡的抱怨半藏半露,董遠方聽得出是百姓的真心話,而非單純玩笑。
他沒再追問,隻是望著窗外掠過的施工場景,心裡默默記下了這份“冀州印象”。
看似熱火朝天的城市建設背後,藏著百姓對當地治理的不滿,這或許是他初到燕雲省,收到的第一份隱性警示。
半小時後,出租車停在省委大院門口。
董遠方拎著行李走進組織部辦公樓,剛報上名字,接待的工作人員眼睛一亮,連忙起身:
“董市長,可把您盼來了!胡部長一早來催了三次,就怕您路上耽誤了。”
說罷,快步領著他往樓上走,腳步都比平時快了幾分。
胡廣平的辦公室敞著門,裡頭飄著淡淡的茶香。
這位省委常委、組織部長正坐在辦公桌後看文件,抬頭見到董遠方,先是愣了愣,隨即笑著站起身迎上來:
“遠方同誌,可算見著真人了!資料裡的照片看著就年輕,沒想到本人比照片還精神,這麼一比,我們這些老家夥,倒顯得真老了幾歲。”
董遠方連忙伸手回握,語氣謙遜又不失分寸:
“胡部長您客氣了,我看您精氣神十足,最多也就比我大五歲,哪兒算老?”
這話聽得胡廣平朗聲笑起來,拉著他坐到沙發上,親自從茶盤裡取了個白瓷杯,沏了杯剛泡好的碧螺春遞過去:
“毅榮書記可是親自點的你的將,這幾天我把手頭不急的工作都推了,就等著給你接風。”
“實在對不住,讓胡部長久等了。”
董遠方雙手接過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連忙解釋:
“江原那邊,朝陽市委和道口縣委非要給我開送彆會,後來又去省裡給老領導們辭行,一來二去就耽誤了兩天,早該過來報到的。”
“耽誤兩天算什麼?”
胡廣平擺擺手打斷他,語氣突然鄭重起來,指尖在茶幾上輕輕敲了敲:
“千軍易得,良將難求啊!唐海市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大概也知道些,正是缺你這樣能乾事、敢乾事的人,多等幾天,值!”
董遠方心裡一暖,正想再說些什麼,胡廣平卻話鋒一轉:
“毅榮書記和新國省長去京都開會了,按規矩,你這外省調來的乾部,該去拜訪一下其他常委。但前些日子,省裡為了唐海市長的人選,鬨得有點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