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杯，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反駁的條理：
“程書記，各位領導，審計工作有特殊性，每年四季度是全年審計的關鍵期，要彙總全年數據、核查重點項目、準備年度審計報告，這會兒換主要領導，新同誌上手需要時間，很容易出紕漏。郝坤鵬同誌調審計局的事，能不能往後放放？至少等這波審計周期結束，明年再調整也不遲。”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補充道：
“審計工作關係到財政資金安全、項目合規性，要是因為換將出了差錯，省裡追究下來，這個責任，咱們誰都擔不起。”
這話把“責任”擺到了台麵上，康宗全、吉祥、高振興三人對視一眼，眼神裡帶著不情願。
他們沒想到董遠方會用“審計周期”這個理由擋回來，既不直接反對，又讓他們沒法硬逼。
程康明看著董遠方堅定的神色，也知道再堅持下去會顯得刻意，便微微點頭：
“遠方同誌說得有道理，審計工作不能馬虎，那就先按這個意思，等周期結束再說。”
董遠方心裡鬆了口氣，這隻是緩兵之計。
他去過開灤縣，吉祥嘴裡郝坤鵬的“政績”，全是挪用專項資金、弄虛作假的鐵證。
等他站穩腳跟，先從開灤縣的反季節蔬菜基地、農田灌溉項目查起，隻要查出郝坤鵬的問題，彆說審計局，他能不能保住現職都是個問題。
郝坤鵬不調走，其他人也隻能暫時不動了。
碰頭會結束後，康宗全、高振興、吉祥沒去機關食堂，轉而去了附近一家隱蔽的小飯館。
剛坐下，吉祥就忍不住抱怨：
“祖俊峰當初出的什麼餿主意！讓開灤縣一二把手彆出麵接待，這不是明著給董遠方遞把柄嗎？現在倒好，郝坤鵬連審計局都沒去成！”
“董遠方肯定記恨郝坤鵬沒接待的事。”
康宗全夾了口菜，眉頭皺著：
“不過他沒反對姬常征去唐港，也算給了大家麵子，沒把關係鬨僵。先等等，過段時間再找機會提審計局的事，急不得。”
高振興沒說話，隻端著酒杯抿著，心裡卻犯了嘀咕。
這個董遠方，看似溫和，實則步步為營，既保住了褚旭東這個自己人，又護住了審計局這條線，不簡單。
下午的常委會順理成章，姬常征調任唐港開發區、褚旭東任市府秘書長的方案全票通過，隻待公示結束走完流程。
董遠方剛走進過道，就看見褚旭東站在辦公室門口，手裡攥著文件夾，眼圈微微發紅，見他過來，聲音帶著激動：
“董市長，謝謝您……謝謝您對我的認可！”
董遠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溫和卻帶著力量：
“不用謝我，是你自己的能力夠格。好好乾，市政府的日常工作，以後就靠你多費心了。”
褚旭東用力點頭。
夕陽透過走廊的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
今天的人事安排，看來彼此都是一種試探，董遠方給足程康明尊重，程康明也不駁了董遠方麵子，最起碼傳出去，也是黨政和睦的佳話。
褚旭東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儘頭，董遠方才從辦公桌後起身，走到窗邊的沙發坐下。
夕陽的餘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桌上剛沏的龍井還冒著輕煙，卻沒來得及喝一口。
剛才褚旭東激動的樣子還在眼前晃，可此刻他心裡翻湧的，全是上午五人碰頭會和下午常委會的細節。
程康明的掌控力，比他預想的還要強。
他原以為，常委班子裡總有幾個能爭取的人，可現在看來，那所謂的“縫隙”，根本就是自己的錯覺。
最先想起的是宣傳部長方仁華，接風宴上，她主動聊起省台主持的舊識，還提了董遠方夫人是央視主持人的事，語氣熱絡得像老熟人。
那天的熱絡，大概隻是常委間的例行客套，真到了站隊的時候，她還是會往程康明身邊靠。
接著是統戰部長張紅偉和工會主席錢芳，這兩人今天在常委會上話不多，董遠方原以為他們是“中立派”，至少不會跟程康明綁得太緊。
可今天討論時，張紅偉雖然沒發言，卻在投票時跟了程康明的節奏；錢芳更是全程低頭記筆記，連一絲猶豫的痕跡都沒有。
程康明在唐海待了這麼多年，早就把常委班子擰成了一股繩。
雖然常委班子暫時打不開缺口，但褚旭東當上秘書長，至少市政府這邊的工作能順暢些；郝坤鵬沒去成審計局，還是要儘快跟霍開明碰個麵，讓他回來繼續主持工作，覃天宇之前的努力不能白費。
董遠方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手機給關雲發了條信息：
“明天上午我們去趟審計局，要求上電視，搞出動靜。”
按下發送鍵後，他又端起涼掉的茶杯，走向飲水機。
茶涼了可以再泡，棋局再難，也總有破局的辦法。
現在要做的，不是急著找幫手，而是先把自己的根基紮穩，把唐海的水，再摸得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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