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連削帶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將“依法行事”作為最堅固的盾牌,同時揮出了“涉嫌刑事犯罪”這柄利劍。
董遠方沒有糾纏於程序之爭,而是直接將問題的性質提升到了一個新的、更嚴重的層麵。
燕雲省委常委、唐海市委書記程康明,臉色由沉鬱瞬間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著,手指無意識地撚動著鋼筆,卻發現自己竟一時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言辭來反駁。
董遠方站在了法律和道理的製高點上,他若強行壓製,不僅站不住腳,反而會顯得自己心虛。
其他常委們麵麵相覷,交換著複雜而微妙的眼神,原本準備附和批評的話全都噎在了喉嚨裡,無人再敢輕易吱聲。
會議室內靜得落針可聞,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每個人心裡都跟明鏡似的:鑫海絕對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即便最後查個底朝天,引發唐海經濟地震,董遠方作為堅持原則、依法辦事的市長,其出發點是為了維護國資和民眾利益,最終組織上最多認定他“方式方法過於激進”,政治責任不會太大。
而作為市委班子的班長、一把手,程康明的處境則截然不同。
無論最終是查出驚天大案,還是過程中引發經濟震蕩和社會動蕩,他都難辭其咎,絕不可能“善終”。
尤其是在他由市長升任市委書記的這幾年,與盤根錯節的“唐海幫”、與鑫海鋼鐵集團之間那些若隱若現、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注定了他無法從這場風暴中乾淨脫身。
一種深切的無力感和冰冷的算計,在程康明心中交織。
他意識到,董遠方已經如同一支離弦之箭,再也無法回頭,而自己,似乎也已經失去了掌控局麵的最佳時機。
既然無法阻擋這場注定到來的戰爭,那麼,或許袖手旁觀,在關鍵時刻劃清界限,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這場原本旨在向董遠方施壓、統一思想的黨內民主生活會,在一種極其尷尬和微妙的氛圍中,草草收場。
沒有形成任何決議,也沒有人再明確表態。
但無形的裂痕,已在唐海市的領導班子中悄然加深,董遠方與程康明之間短暫的和諧之後,迎來的是長期的分歧。
一位強勢的書記與一位能乾的市長,衝突是在所難免的。
第二天一大早,市委市政府大院尚未完全從晨曦中蘇醒,便被一陣嘈雜的人聲打破了寧靜。
隻見黑壓壓的人群,約有數百之眾,大多穿著沾滿灰漿的工服,如同潮水般湧來,將莊嚴的市委市政府正門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打著白布橫幅,上麵用粗黑的毛筆寫著“我們要乾活,我們要吃飯!”、“還我血汗錢,我們要養家!”等觸目驚心的標語。
人群中有蹲有坐,堵塞了交通,更堵塞了這座城市的正常心跳。
消息迅速傳遞,正是那六個因鑫海地產賬戶被凍結,而突然停工的樓盤工地的農民工們。
在失去工作和收入來源的恐慌下,再加上某些彆有用心之人的暗中攛掇和組織,上千名工友舉著白旗,選擇了到市委市政府門前靜坐,甚至有人喊出了“絕食抗議”的口號。
市信訪局和建委的工作人員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試圖了解情況、安撫情緒,但他們的聲音如同投入怒海的小石子,瞬間便被更大的聲浪淹沒。
工人們群情激憤,根本不聽解釋,隻是反複高喊著:
“我們要工作!我們要賺錢!我們要養家!”、“叫書記出來!我們要見程書記!”、“不解決問題,我們就絕食!”
市公安局的特警支隊也已緊急調動,在大院門口拉起了警戒線,組成人牆,嚴密維持秩序,防止情緒失控的人群衝進去。
但特警們也隻能是維持,麵對這些真正討生計的群眾,任何過激手段都可能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