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善良天使。
他厭惡一成不變的頌歌，日複一日的祈禱，還有永遠也完不成的願望，所以他在第三次沒有來到祈禱會時，神使給他派了一個新的任務。
去人間找一找有沒有不忠於神的子民。那些子民明明知道偉大的神保佑著他們，卻還會心生惡念，口出狂言。
天使凱倫索爾caeenso）被派來“感化”那些迷途的羔羊。既是完成任務，又是一種意義上的流放。
凱倫索爾知道神使沒有說出來的後半句。“感化”不了的子民是收到惡魔引誘的、腐敗了的子民，應當回歸沉寂，讓他們不要再助紂為虐，當惡魔的爪牙。
這個快要死掉的小孩是百無聊賴的凱倫索爾，決定要感化的第一個“不忠子民”。
……
倪陽州看著劇本裡簡單的場景提示，覺得範昧這次可能有了謝明的資助後，打算乾場大的。
中間還受範昧所托，倪陽州去試了試新購置的道具——主角凱倫索爾那雙巨大的雙翅。
重且沉，肩上及腰腹的綁帶要勒得很緊才能固定住，倪陽州白日裡戴了一個小時，戴上美瞳和假發拍好了定妝照，第一次演戲他很是興奮，看什麼都新奇，等到晚上回來時，顏琮之卻摸著青年肌膚上的紅痕發呆。
第二天顏琮之出去了一整天，回來的時候帶回來兩根不知哪裡找的白羽錦雞的毛，倪陽州欣喜地接過，按照顏琮之的指點，從綠玉中落了灰的書裡找到了煉製的辦法，湊合著拿黃紙和羽毛做了對兒隻能扇不能沾水的翅膀。
範昧聽聞不禁拍拍兩人的肩，露出了對得力乾將的大餅攻勢：“我加油拍，努力攢，夠了馬上就給你兌。”
日子一天天過去，顏琮之不再到處幫忙看事，他有時間就會給自己多紮幾個紙人，在酒店的房子裡排成一排，畢竟倪陽州最近過得還算快樂，人一快樂就容易疏忽，顏琮之的寄身被口水沾濕過胸口，被甩出來的水珠在臉上點出過坑，他一開始都還沒發現。
直到青年苦著臉驚訝地捧著他的下巴說，老公你都累得長麻子了。
顏琮之不能接受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每個紙人穿戴著不同裝扮，都是倪陽州閒得無聊時給穿的，像在養等身手辦，顏琮之會從青年在每套衣服上目光停留的時間長度來決定要用哪個身體。
一切都好，就是有時倪陽州會在半夜上衛生間時被一排紙人嚇一個激靈。
當然還會有一個不需要睡眠的寄身紙人在床上躺著，等著他去完回來繼續摟著睡覺。
等到《瀆光者》開機的那一天，所有人都聚齊了，倪陽州站在範昧旁邊，顏琮之不去右邊，反而緊緊依著自己的愛人，朝著香噴噴的小乳豬供上了三柱清香。
倪陽州對著小乳豬流下了心酸的口水，攛掇著顏琮之去偷偷“吃掉”乳豬的香氣，顏琮之推脫不掉，隻好去轉了一圈，回來看到倪陽州亮晶晶的眼睛，嘴裡的“餿了”，變成了“很香”。
倪陽州心滿意足地開始了自己的演員生涯。
前期魔法師戲份的小孩子已經定下，但還沒到暑假，人家小孩子還在念書，倪陽州和顏琮之直接從後期長大的戲份開拍，令倪陽州驚訝地是，顏琮之的戲份其實拍得很快。
故事裡的凱倫索爾不耐煩做什麼所謂的“感化”，他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便化作凡人樣貌，帶著這個沒人要的怪小孩在村子邊上住了下來。
凱倫索爾覺得時間有很多，有很長，隻要他慢慢想，總會有想明白的一天。
怪小孩時隔許多年，終於又被人叫起名字，那個金色長發的人看著照片背麵褪了色的鋼筆印記，皺著眉頭叫出了“ucian”。
那是他的名字“盧西恩”。
盧西恩重新變成了有人養的孩子，隻是這次養他的不是父母，而是這個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天使的天使。
凱倫索爾會帶著他到深山裡打獵，看著他被野豬追得瘋跑而哈哈大笑，卻總也能在他力竭時一把薅起，再用一柄長刀捅穿野豬的肥厚的皮肉。
凱倫索爾力大無窮，精通法術，卻不願意用這些來改善自己的生活，他試著像凡人一樣去日升月落地那樣休息，不知從中得到了什麼樣的樂趣。
好歹盧西恩是活下來了，他還是那樣的不愛說話，在村邊看到每一個人時都會冷漠地看過去，竟也沒一個人打聽他是怎麼在那場大雪裡活下來的。
可是凱倫索爾長得實在美麗，即使性格和村子裡的人們並不相同，舉止又常常怪異，也還是會有人朝他示好。
凱倫索爾不拒絕人類對他的探索，相反的，他也很想和人類接觸。
他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人類能擁有如此多的無窮無儘的欲望，跪在神像前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他想知道為什麼人類能有如此黑暗的心腸，在做了那麼多錯事之後，還能腆著臉來到教堂裡懺悔，祈求天神的饒恕。
凱倫索爾會給那些嘻嘻哈哈的孩子們糖果，看著那些孩子們在遠離自己的視線後再爭做一團，每當這時，在院子裡燒火的盧西恩就會看著凱倫索爾的背影，直到那個背影甩出一個糖果，正砸到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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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西恩沒有報仇，凱倫索爾也沒問過為什麼他會在雪夜渾身是血的倒在廣場，盧西恩在日夜的打磨裡變成一個堅硬的石頭，把除了凱倫索爾以外的人隻當做會哼哼的豬玀。
後來的盧西恩長成了一個又高又壯的小夥子，留著短短的黑色卷發，凱倫索爾再掏出一塊糖果往後一扔，卻隻砸在了他的腰上。
凱倫索爾看上去不再像他的哥哥，反而樣貌過於純良，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那是他的年紀輕些的弟弟。
又過了幾年，戰爭在這個國家的邊境開始了，越來越多人的參加了這場不知為什麼而開始的鬥爭，凱倫索爾過膩了每天都躺在竹椅上曬太陽的日子，也開始準備遠行。
盧西恩沒有留下他的辦法，也收拾好了東西，隻等著天使說話，便跟著去往戰場。
他不知為什麼而活，隻知道是眼前的這個人讓他活了下來。
那一夜還是和往常一樣，壁爐裡的柴在劈啪作響，圈出一大片黃色的光暈罩著蓋著軟絨絨毛毯的凱倫索爾，凱倫索爾放鬆身體睡得像一條過冬的蛇，金色的長發逶迤到地上，被盧西恩用手挽起放回了天使的身側。
凱倫索爾被動靜吵醒，迷茫的眼睛眨了又眨，直到盧西恩的臉越靠越近，呼吸都撲到臉上時，忽然張口說了句話。
他問盧西恩：“還想殺我嗎？”
盧西恩站直了身體，僵硬著，臉龐凝固，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卷發青年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吐出一句“不想”。
凱倫索爾點點頭，又側著頭重新睡去。
第二天，盧西恩發現凱倫索爾走了。
沒留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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