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殼床上的人呼吸淺淺,披散的長發遮住了大半的臉,隻露出線條流暢的下頜和一雙尖尖的、染血的耳。
腰部以下,是一條巨大的、本該華美無比的藍色魚尾,此刻鱗片剝落大半,軟塌塌地搭在床邊裡,無力地隨著浪湧晃動。
傅桉的目光在玉燭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後,抬眼看向的房間裡的漣筱,嗓音帶著幾分笑意。
“好無情啊~”
這是傅桉第二次來到漣筱的屋子裡,指尖隨意撥弄著貝殼串成的簾幕,空氣中彌漫著漣筱獨有的氣味,混合著海中草藥苦澀的味道。
“我還以為,你會對玉燭這副模樣,多點心疼呢~”
聽到這話,易輕朝的視線落在了床上的玉燭身上。
他們一行三個人,雖然易輕朝和林晚林都出手了,但顯然把玉燭誤會成偷了鮫人族崽子的石像,因為護崽子而惱怒得很,三個石像幾乎是對易輕朝和林晚林的攻擊不躲不避,直直地隻對玉燭攻去。
最後還是林晚林以血畫符,在三個鮫人巨像被困住的幾個呼吸間,拉著玉燭快速逃走了。
但顯然,玉燭此行傷得極重,還沒等到漣筱的屋子裡就已經昏迷過去。
漣筱聽了傅桉的話,發出一聲淺淺的鼻音。
“嗯?”
她似乎是笑了一聲,“我以為,該是你們道門的人,更有愧疚之心。”
漣筱的手裡拿著一把貝殼做成的藥匙,挖了草藥一點點塗抹在玉燭的魚尾上,語氣淡淡的。
“畢竟是你們先進了我族聖地,才害他受了傷,不是嗎?”
傅桉聽了這話,沒忍住笑出了聲,“如果是玉燭還醒著,這話倒是沒錯。”
說完,傅桉停下了笑意,“可是門裡麵,還有雲啖。”
“你是在賭雲啖會不會對他視而不見。”
“還是在賭,鮫人王族的順位繼承人的身份,夠不夠他為你偷來鮫珠。”
“還是說……”傅桉一邊把玩著發上的翠玉環,一邊靠近漣筱,繼續開口道:“你隻是想要鮫珠。”
“玉燭的死活,從一開始就不在你的考慮裡。”
聽到這話,漣筱上藥的手指頓了一下,眸子裡閃過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你倒是會猜。”隨著話音落下,漣筱將手裡的藥隨意丟在桌子上,抬眼看了易輕朝和林晚林兩個人。
易輕朝和林晚林下意識看向傅桉,見後者並沒有轉頭看他們,兩個人相視一眼之後,對著漣筱點了點頭,先行退了出去。
“傅桉,對吧?”漣筱看向傅桉,“難怪你能從姑姑手裡拿到鮫珠。”
漣筱站起了身子,魚尾隨意地晃動了幾下。
她就說…一個道門的人,怎麼會值得鬼氣那麼濃的女人找上門,特意來找她合作。
原來這個傅桉,就是書裡的那個傅桉。
彆人不知道,可是她清楚得很。
因為傅桉是那個人的師妹,是讓她的雲啖姑姑變成現在這個隻知道抱著劍的蠢女人的,那個人的師妹。
傅桉依舊是微微笑彎了眼睛,鼻梁上的紅痣跟著動作動了動。
“殿下這話說得比俗世間的折子戲還複雜,傅桉聽不懂。”
“傅桉就是傅桉。”
“不是嗎?”
漣筱愣了一下,隨後像是明白了什麼,笑了一聲,“是啊,傅桉就是傅桉。”
書裡的傅桉也好,父王嘴裡的傅桉也好,麵前的傅桉也好。
至始至終,她都是傅桉。
漣筱再次看向傅桉開口道:“你要鮫珠做什麼?”
傅桉挑了挑眉,又將話丟了回去,“那你要鮫珠做什麼?”
做什麼?
她是鮫人一族,用鮫珠在正常不過。
但這些糊弄人的話再對上傅桉的眼睛的那一刻,漣筱還是笑了。
她抬了抬下巴,語氣輕鬆,“當然是看看,鮫珠會不會認我做下一任鮫人王。”
“哦?”傅桉歪了歪頭,“那若是認了如何,不認又如何?”
“認了,那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隻要等著父王傳位給我。”
“若是不認……那我也會想法子,讓父王傳位給我。”
這番話可謂是大逆不道,又是明晃晃的野心掛在臉上。
偏偏傅桉從不認為有野心是什麼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