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很會給彆人找理由、很容易心軟的人,所以在這瞬間,他選擇相信了賀曄琉的話。
於是他放鬆下來,順著賀曄琉的話茬,兩人就著一壺熱茶從兒時的初遇聊到高中放學一起騎車兜風的經曆,時間悄然流淌,天色很快暗下去。
“對了,陌遙。”
賀曄琉幫沈陌遙和自己各斟滿一杯茶,看似不經意發問。
“嗯?”
“我有個……弟弟,是娛樂圈的新人。”
他神色坦然,拿著茶杯的手卻有點抖,說話的時候有一些深色的茶水傾斜著溢出,順著杯壁滴到地毯上。
“光曜傳媒最近不是在簽藝人嗎?那是你大哥的公司,你能不能幫我弟弟推薦一下?”
“賀曄琉。”
“怎,怎麼了?”
“彆的我都可以幫你……唯獨這個我做不到。”沈陌遙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平靜,“你應該早就知道的,我和沈淩夏勢不兩立。”
賀曄琉愣了一下,顯得有些失落:“這樣啊……”
沈陌遙察覺出他的低落,猶豫了一下,又道:“如果不嫌棄的話,六翼娛樂最近在籌備《奏樂青春2》,我可以把他推薦給節目製作人,那對新人來說應當也是個不錯的機會……你弟弟會樂器嗎?”
“應該會一點鋼琴……你等等,我給你看看他的資料。”
賀曄琉在手機上翻找一陣,把手機遞給他。
“你看吧,我不太懂這些。”
沈陌遙接過來,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名叫葉溪的男孩的資料卡,模卡上的男孩清秀可愛,唇角有一顆小痣,笑容乖巧,和他的小弟一樣今年剛好20歲。
他繼續往下翻,試圖在個人技能那一欄找到樂器,賀曄琉的手機卻忽然傳來一陣震動,幾條消息從手機上方接連彈出,他猝不及防,全部看進眼裡。
[溪寶:琉哥哥,這麼久了,你和他談的怎麼樣?]
[溪寶:你可一定要讓他幫我進光曜傳媒啊]
[溪寶:哭唧唧jg]
[溪寶:要是他不同意,你就和他翻臉!]
[溪寶:畢竟就像你說的,這是他唯一的價值了]
沈陌遙的眼睫顫了顫。
“你有新消息。”他的臉色白下去,把手機遞給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寸頭男人。
賀曄琉接過手機,臉色很快變得極為難看,竟是下意識嘀咕了一句“我不是叫他這個時候彆給我發消息”。
那句話聲音很小,可是夜晚更靜,那自言自語似的抱怨就那樣無比清晰地傳入沈陌遙耳膜。
“是嗎。”沈陌遙輕聲接話。
於是賀曄琉十分驚恐地抬頭看向他,企圖從他的反應中看出那些消息他都看到了多少。
時隔近三年,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認真仔細地注視沈陌遙。
他沒什麼表情,手中茶杯裡的白氣往上飄,瑰麗的眉眼氤氳在一片朦朧的水霧中,濃黑眼睫聚著細密的小水珠,眼中一貫蘊著的鋒銳好像都被熱氣打散了,竟顯出幾分罕見的柔弱。
這是他一直試圖在沈陌遙身上重新找到的特質。
就像他們高中時的第一次重逢,他狼狽窩在背光的角落裡抬眼看自己,瘦削肩膀無意識顫抖,眼眸中搖曳著將熄未熄的光。
需要被保護,需要有依靠,仿佛自己剛才隨手就能掐滅的那點零星的火。
脆弱、易碎,但是在他眼裡卻有一種獨特的美。
但是這些年來,隨著沈陌遙年齡的增長、事業的攀升,他身上這種獨有的脆弱感好像逐漸消失了。
……又或者,是被他很好地藏起來了。
他好像從一團一戳就破的泡沫塑料進化成了一口瓷器,戳也戳不動,雖然能被摔碎,自己卻也會被鋒利的碎片劃傷,而他隻要用點膠水黏一黏就能複原,哪怕帶著一點無法痊愈的裂痕。
賀曄琉不喜歡那樣的沈陌遙。
那讓他覺得深不可測、難以掌控。
但如今,這樣令他神往的柔弱出現的時機並不太對。
他不敢欣賞,甚至不敢直視,反倒被那樣的目光盯得愈發心虛,到最後竟是結巴著吐出一句“我晚上有個飯局得先走了,不用送”,就逃也似的離開了沈陌遙的家。
……
沈陌遙垂眼盯著照片上自己手裡的橘子汽水出神。
自賀曄琉狼狽地離開後,他腦子裡放膠片電影一樣閃過很多和他相處的畫麵。
賀曄琉帶他在大街小巷兜風時機車引擎震顫的頻率,在自動販賣機前拉開橘子汽水時氣泡嘩啦啦的碎響,捉住夜晚河堤旁飛舞的螢火蟲後眉毛揚起的弧度,撐著傘伸手摟住他時堅實臂膀傳遞的溫暖。
這些都是他曾經藏在內心深處,無數次翻來覆去回味的渺渺溫存。
彆人都說,生活在黑暗裡的人,看到一點折射的微光都仿佛看見了希望。
無論那些光是否真的是為照耀自己而來。
沈陌遙闔著眼,腦海裡忽然浮現這句話,竟然有股酸澀直衝心頭,眼眶和鼻尖驀地泛起灼熱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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