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高世德吩咐,高大高二很識趣地將老陳抬到了臥室,隨後二人找地方貓了起來。
高二長籲短歎道:“也不知衙內這次出征會不會帶上咱們?”
高大瞥了他一眼,“怎的,閒不住了?”
高二難得地陷入了感慨,微微仰著腦袋。
十八年前,河北多地連年大旱,千裡焦土,百姓顆粒無收。
一場饑荒使無數人背井離鄉,成為了流民。
饑餓遠比想象更讓人難以忍受。
饑餓就像一把銼刀,先細細地刮過胃壁,那種灼燒感讓人覺得胃似乎都在被消化。
眼前不斷浮起細小的金星,耳膜裡灌滿自己心跳的鼓噪。
銼刀再一寸寸往深處鑿,胃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來回地揉捏著,讓人無法反抗。
骨頭開始發軟,身體像被拔掉塞子的皮囊,一點點地癟下去。
饑餓會將人的思緒抽空,使人看起來木訥得好似行屍走肉,而大腦的每一根神經仿佛都在尖叫:
——吃,吃的,不顧一切也要吃點東西。
這種情況下,人類變得與未開化的動物一般無二,冷血、無情、殘暴,將弱肉強食展現得淋漓儘致。
為了爭搶一塊發黴的餅子,甚至可能會死傷幾人。
高二的父母咽氣時都死死攥著米袋。
他親眼目睹一群“野獸”狠狠地將父母的屍體踹到一邊,搶走糧袋後,揚長而去。
饑餓感讓他連傷心的力氣都沒有了。
隻有兩行清淚無聲地流淌著。
大量饑民南下尋求生機,屍橫遍野,餓殍滿地,就連路途上的草根、樹皮都被吃得精光。
高大高二並非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他們先後被一位道長收留,成了師兄弟。
高二感慨道:“還記得小時候,師父問我為什麼習武,我說‘要跟著大官,吃香的喝辣的’。師父隻是笑笑......”
高二前半生的目標就是不挨餓、不被欺負。
他喃喃低語,讓高大一時也陷入了回憶。
“以前跟著衙內在京城橫行,百姓見著咱們都低著頭、躲著走;那些地痞更嚇得腿肚子直哆嗦,當真是威風八麵呀。”
“我記得有一次,我將一個潑皮提了起來,那人當場嚇得尿了褲子,哈哈......”
“當時我就想啊,這輩子能跟著這樣的主子,值了。”
“我甚至覺得在大街上走路時,雙腳都好似踩進了雲朵上......”
高大笑道:“怎麼,你是覺得現在不威風了?”
高二晃了晃腦袋,“那倒不是,自從在清河縣被百姓夾道歡迎,我覺得那才是真正的威風。”
“之後在青州跟衙內一起掃匪蕩寇,那才是爺們兒。”
“而百姓十裡相送的場麵,更讓我覺得這身功夫,沒他娘白練。”
高大緩緩點頭:“師父若還在,也該欣慰了。”
陽光透過棚頂的縫隙,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高二猛地拍著大腿道:“大哥,你說師父會不會沒死啊?”
“嗯?你什麼意思?”
“師父或許就是嫌咱倆吃得多!這才裝死,把咱們騙下山的。”
高大微微張著嘴巴,沉默了片刻,“呃......似乎、還真有這個可能。”
二人拜師學藝的道觀就隱於太行山深處。
而田虎的勢力,也利用了這道天然的防禦屏障。
......
回太尉府的路上,高大道:“衙內,這次平叛可否讓我們兄弟二人也跟去?”
“想去?”
高二忙不迭點頭,“想去!而且我和高大自從下山以後,也沒回道觀看過。
如今跟著衙內也攢了點積蓄,想回去修葺一下道觀,再給師父上個香。”
“行吧,那你倆也跟去吧。”
“嘿嘿,謝衙內。”
......
老陳直到傍晚才悠悠轉醒。
他坐起身子,扶著依然有些暈乎的腦袋,“哎呦,又喝大了!”
之前高世德打著老陳的招牌,騙婚秀兒表妹,沂州那邊早就有信件傳了過來。
劉廣夫婦在信中說老陳眼光好,有心了,如今兩個年輕人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