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燼梅院,李雲昭倚著廊柱坐下,望著江上的燈火輝煌的畫舫,晚風拂來,空氣中隱隱傳來梅花的清香。
她說想要獨自靜一靜,岑夫人就沒有跟來。
旁邊的宮燈飄忽,晃動了她的影子。
要說心裡不鬱悶不難受,那是假的。麵對自己的至親骨肉,卻不能相認,隻能遠遠地站在一旁,如同毫無乾係的陌生人,看著他們那樣荒誕又執拗的懷念自己。
她不能告訴他們,她回來了。
她覺得自己仿佛不屬於這個人世間,也不再是李雲昭,而是一縷飄忽不定的魂魄,尋找不到歸屬。
她不知道要如何去適應這樣的酸楚。
長廊遠處,有點點微光亮起,越來越明顯。
有一行宮人提燈而來,為首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官,李雲昭曾見過她,此人名喚翁燦,在李皎身邊伺候二十多年了,如今在宮裡也是女官中的一把手。
翁燦朝她欠身行禮:“冠武侯夫人,冠武侯出事了。”
李雲昭聞言,騰的一下站起來,麵露緊張之色,“出什麼事情了?”
“一時說不清楚,夫人請隨下官來,”翁燦伸手示意她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解釋,“剛才宴席結束,大家同陛下往天遙樓去,準備登樓賞煙花,可……”
她話聲一頓,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李雲昭急切問道。
翁燦接著道:“可還沒出芙蓉園,就有宮女來報……說看見冠武侯與廖二小姐衣衫不整的從同一個房間出來,廖二小姐哭著說自己出去透氣,是冠武侯喝醉了調戲輕薄於她,她斥責之後,冠武侯非但不收斂,竟將她扯進房間,欲強迫她行不軌之事。”
李雲昭一驚,驚慌失措的辯解:“怎麼會這樣……一定是搞錯了,予荷……他……他不是這樣的人呐!”
“夫人稍安勿躁,冠武侯也力爭自己是清白的……隻是……下官不好置喙,您到了自己看吧。”
疾步到了芙蓉院西苑,就看見苑外烏泱泱的圍了一群人,許多人看見李雲昭,紛紛朝她投來各色各樣的眼神,看戲的、好奇的、憐憫的、戲謔的、不屑的,複雜得讓人無法分辨。
年宴上出現這樣的醜事,李皎卻沒有命侍衛清場,反而是讓眾人就這樣大喇喇的看戲。
想來,到明日,今夜芙蓉園發生的事情,就能傳遍京都城了。
李雲昭掃了眾人一眼,刻意讓自己的步伐踉蹌,露出不可置信的臉色,跌跌撞撞地從人群中擠進去。
西苑中的庭院內,有一座小橋,橋下是一片荷花塘,塘裡的荷花早已凋謝,隻剩下枯枝敗葉垂在水麵,與喧鬨的人群對比,蕭瑟又寂靜。
不算淺的水麵上似沉沒著一個人影,李雲昭穿過小橋,偏頭一看,在火把的光照,看清了水中人,正是發絲淩亂,狼狽不堪的湯予荷。
房屋廊下,李皎原本溫和的麵龐變得陰冷,如同被一層陰霾籠罩,雙眸怒氣衝霄,氣勢壓人。
旁邊敞開的偏室裡,傳來女子嗚嗚咽咽的抽泣,而廖崢站在門外,又氣又恨,怒目圓瞪,咬牙切齒,臉色難看至極。
“陛下,冠武侯夫人到了。”翁燦快步上前向李皎回稟。
李雲昭朝李皎行禮,聲音顫抖:“臣婦,叩見陛下。”
李皎垂眸看著她,眼神冷肅,遲遲沒有開口說話,暗自打量她的模樣。
見到她臉色蒼白憔悴,雙目微紅,似哭過一樣,削肩細腰,看起來嬌柔脆弱,惹人憐惜。
可惜,隻是萬花中的一朵,與高懸蒼穹的烈日,毫無可取之處。李皎有些厭惡,不知道湯予荷為什麼會喜歡這樣庸俗的女子。
湯予荷浮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有些麻木了,看著李雲昭的背影,遲緩地反應過來,淒淒慘慘地喚了一聲。
“夫人……”
李雲昭溫聲轉過頭,怔怔地看著他,眉頭一蹙,眼眶瞬間通紅,指著他哭罵:“你……你……你怎麼能,如此無恥……我……我真是瞎了眼,看錯了你了!”
“夫人……”湯予荷一聽,反應激烈,撲通起水花,奮力朝岸邊跑去,“夫人!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事情真的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你給我住口!”廖崢指著湯予荷,怒不可遏地吼了一聲。
他沒料到事情發展得無法控製,本該是有宮女暗中將西苑的事情稟報皇後,皇後再報與皇帝,為讓年宴順利結束,同時保全廖、湯兩家的臉麵,皇帝會壓下此事。
允兒是他身為太尉的女兒,皇後的嫡親妹妹,不論如何,她清白被湯予荷毀了,事關重大,化怨結緣,才是上上策。
可沒想到,在這個緊要關頭,皇後稱身體不適,先回牡丹院休息去了。
而皇帝聽到消息,就帶著所有人,直接闖進了院子,看戲一樣圍了一圈又一圈,即使他多加暗示,陛下也沒有清場的意思,隻讓允兒同她母親進房間回避。
對著一眾朝臣和貴眷的鄙夷審視,廖崢羞憤欲絕,不得不硬著頭皮,對李皎跪地請求。
“陛下,老臣今生隻得二女,允兒從小體弱多病,我夫婦二人將她當成心肝一樣,寶貝嗬護至今……如今我兒蒙受屈辱,求陛下給我兒討個公道!”
“誰蒙受屈辱?我才是蒙受屈辱!!”湯予荷忽然炸了,聲音拔高,震得滿苑都聽見了。
“分明是廖二小姐胡編亂造,我根本沒同她說過一句話,更遑論我輕薄她!簡直是顛倒黑白,瘋狗亂咬!”
“可惡!可惡啊!你這……無恥之徒!”
廖崢哀了一聲,看起來幾乎氣昏過去,話都說不利索了,“陛下,陛下!求您給老臣做主啊!如若不然,臣隻能帶著妻女……投江去了!”
李皎連忙伸手扶起廖崢,歎道:“太尉說的是什麼話!若有冤屈,朕定當嚴查不怠,絕不會有絲毫偏頗。”
這話聽得廖崢眉心一跳,低下頭,腦子轉的飛快,捂眼泣道:“求陛下裁決!給老臣可憐的女兒,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圍觀的一些大臣,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意思是要湯予荷負起責任。
這事鬨成這樣,廖太尉想要保全女兒,似乎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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