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大夏王都西城的太子府邸,一直是整個萬嶽城最惹人矚目的府門之一。
在陛下沉溺玄修的第三個年頭,這位太子殿下便壞了以往的規矩,搬出東宮,在外自設府邸。
這府邸的位置,既沒有選在而且沒有選在達官貴人聚集的東城,也沒有選在靠近宗廟的南城。
反倒特地選在了尋常百姓聚集的西城。
府門對麵就有百姓們開設的茶攤酒肆,甚至有時候早朝,來不及吃飯的太子殿下就會在街道上的麵攤亦或者包子鋪買上些吃食,作為早飯。
久而久之,百姓們便覺得這位太子爺,與想象中那種真龍天子截然不同,不僅不高高在上,反而平易近人得很。
後來,沒多久。
一位小販,因為趕路時衝撞了一位紈絝子弟,被人當街暴打了一頓,氣不過的小販求告無門,直接就跪在太子府前,這種事本不歸太子管轄,可太子聽聞此事後,還真就為那小販討回了公道,不僅讓貴公子賠了藥錢,還登門道歉,此事之後,太子陳顯的仁德之名算是徹底在萬嶽城中傳開。
而後越來越多蒙受冤屈的百姓上門求救,為此陳顯還專門在府門前開設了一處陳情處,將其中內容整理成冊,定期彙報給朝廷,其中大部分也都得到了妥善的處理。
由此,他在城中百姓心中的威望更高,其名聲也漸漸從萬嶽城傳到了大夏其他州郡。
甚至開始有了一些其他州郡的百姓遠道而來,求得申冤昭雪之路的。
但今日已經過了午時,早已從朝堂上下朝歸家的太子殿下卻久久未有出現在陳情處前,傾聽百姓冤屈。
“曦凰!”
“非父親不疼你,但事關社稷,父親作為太子,理應承此重任!”裝潢樸素的太子府中,身形略顯臃腫的陳顯快步走到了陳曦凰的跟前,焦急說道。
他素來體弱,就這幾步從主座走到側座的路程,已讓他臉色發白。
陳曦凰紅著眼眶,望著陳顯,咬牙問道:“是父親要孩兒做,還是六叔讓孩兒做?”
陳顯的臉色微變,不敢直視陳曦凰直直的目光,撇過頭,小聲道:“這事雖然是六弟提議的,但……但他所言也確有道理……”
“所以父親就為女兒默認了?就不肯為女兒爭辯半句?”陳曦凰的語氣憤懣,雙拳緊握。
“不是……不是父親不願意幫你,你皇爺爺什麼性子你是知道的,這事本就不可能是你六叔一人起意,一定是得了你皇爺爺的授意,今日召見無非是走個過場,我若是駁斥,除了招來不滿,也於事無補……”陳顯努力辯解,可越說聲音越小。
陳曦凰麵露冷笑:“幼時父親教孩兒讀書,念至前朝百軻帝,中原頹憊,前後以七位公主與南方藩國和親,求一息安穩。”
“父親曾說痛心疾首,告訴女兒,所謂和親就是讓男兒躲在女子的繡裙下苟且偷生的戲碼,隻有最無能的朝廷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今時今日,與彼時彼日,有何差彆!”
“父親也想在女兒的繡裙下苟且偷生了是嗎?”
啪!
陳曦凰此言一落,一聲響亮巴掌聲響徹府邸,門口侍奉的奴仆們聞聲紛紛低下頭,身軀顫抖。
“陳曦凰!你放肆!”
“古往今來,要何等忤逆不孝之人才敢如此說教自己的父親!”
“我發現,自從北疆歸來後,你就變得愈發不識大體!”
“你知道你私放楚寧,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
“齊柱國的外甥被他殺害,讓其倒向了你六叔,在衝華城又和魔物扯上了一些不清不楚的關係,在朝堂上為此我受了多少指摘?”
“若非如此,今日你六叔將你擺上提案時,我又怎會無言以對!?”
陳顯一改往日的溫和,臉色漲紅的大聲責罵道。
但這番話說完,卻見陳曦凰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隻是撇頭捂著臉,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臉上的怒色散去大半,聲音也緩和了幾分。
“曦凰,如今朝堂上的局勢何其凶險,你是知道的。”他在陳曦凰的身旁坐了下來:“銀龍軍敗亡,我們失去了在北境的抓手,朝堂之上借此指責我們耗費大量財力,打造出來的銀龍軍,如此不堪一擊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個風口浪尖,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為父也不得不小心隱忍。”
“如今與蚩遼議和之事,已經是無可避免,你且忍數年之辱,等我……”
他說著,伸手想要放在陳曦凰的肩頭。
可手還未觸及陳曦凰,便被對方躲開。
“等?等什麼?”
“等龍錚山上將士死絕,還是等北境生靈塗炭?”
“父親可知,哪怕朝廷不援一兵一卒,一給一米一錢,如今的龍錚山上依然聚集了十萬之眾,北境、西境,甚至南疆東境都有不遠萬裡,自發前往!”
“我煌煌大夏,是沒有敢為社稷拚死的兒郎嗎?”
“不是的,父親,是朝廷,是我們,才是那隻拖累大夏的斷脊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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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爭,明日不爭,總是時機未到,總是瞻前顧後,可那北境的芸芸眾生,哪裡等得了你們的時機!”陳曦凰大聲的駁斥道。
陳顯的臉色變得鐵青,他的雙手抓住了木椅的扶手,手背上暴起條條青筋。
“陳曦凰!你彆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既為皇族貴女,享受了皇族的錦衣玉食,該你為大夏付出的時候,你就沒有拒絕的資格!”他寒聲說罷,旋即起身,就要走向屋外。
在來到門口時,又忽然駐足,回頭瞟了一眼,冷冷言道:“此事已得朝堂上下公認,三日之後送親的隊伍就會出發,你願意也好,不願也罷,都無回轉的可能!”
“我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抱著一身怨氣,去了蚩遼,反倒壞了兩國之交,那你就是整個大夏的罪人了!”
此言一落,男人便再無半點猶豫,轉身出了房門。
……
出了這樣的事情,陳曦凰自然沒了胃口。
她把自己關在了自己的屋中,誰也不見,一直到了深夜,她方才走出了房門,來到了太子府的後院。
這處太子府的選址,是一座先帝治下一位罪臣的彆院,那罪臣東窗事發後,首惡被斬,其餘的族人流放的流放,被貶為奴的為奴,這處房產也被朝廷收回。
那罪臣身前貪墨無度,這處房產占地極大。
陳顯接手後,為了給朝廷節省開支,隻簡單裝潢修繕前院,後院大片的花園便一直荒廢,無人打理。
時間久了,後院中曾經花大價錢買來的珍貴花草早已荒蕪,反倒是那些隨處可見的雜草野蠻生長,覆蓋了整個院落,滋生了不少蛇蟲,太子府的下人大抵不敢來此。
圖此地清靜,陳曦凰以往如果遇見了些什麼不順心的事,大抵都會來此,一個人在廢棄的亭子中坐上一會,心底的煩悶就會消減不少。
但今日不知為何,坐了許久,她的心情不僅沒有半點好轉的痕跡,反倒覺得愈發煩悶。
她的腦海裡總是忍不住回想起在魚龍城發生的一切。
那裡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