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墨甲工坊時,楚寧還有些恍惚。
他低頭看著手中蘇玉贈與的木匣。
楚寧倒不覺得這裡麵一定裝著什麼特彆了不得的寶貝,他隻是有些驚訝於蘇玉的轉變。
其實,在昨日救她之前,楚寧對蘇玉雖然沒有太多的惡感,但也確實沒有太多的好感。
隻覺得她像是個無人管教,故而橫行無忌的熊孩子。
之所以最後舍命救他,也不過是自覺時日無多,本著少死一個算一個的念頭,方才將她送了出去。
其實楚寧也暗暗留了心眼,在抹去那鐵箱上的法陣時,特意使用了相對暴力的手段,而這種法陣,通常會留下施法者的一些神念,故而在暴力抹去的同時,韓遂也會有所感應,屆時如果蘇玉真的冥頑不靈,韓遂也有時間趕來,製止這一切。
當然,前提是,那時韓遂並沒有與朝廷派來的特使前往山下。
也幸好蘇玉沒有讓楚寧失望,否則說不定他一時善念,還會惹出一場禍端。
但同時也是這一時善念,反倒給了蘇玉走出她父親陰影的契機。
楚寧不清楚蘇玉以後會怎麼樣,但他相信,至少她不會為惡。
可如果,沒有當時那一抹善念,即使最後他們得救,估摸著蘇玉還會是以往那副與眾人針鋒相對的模樣。
或許這就是佛門箴言所道的,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楚寧在心底暗暗想著。
而就在這念頭升起的刹那,他忽覺手中的木匣顫了顫。
極輕。
極微。
哪怕以楚寧的感知,都覺得剛剛那一瞬間發生的感受似是而非,也拿捏不準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木匣子裡,還是個活物?”他這樣猜測道。
他這念頭剛起,餘三兩的老臉就極為不合時宜的湊了上來:“師祖爺爺,剛剛那姑娘是誰啊?”
“一個朋友,怎麼你不認得?”楚寧倒是有些奇怪,蘇玉怎麼說也被韓遂帶來龍錚山也有一年多光景,餘三兩竟不認得。
“嗬嗬,師祖爺爺你不知道,我平日裡不怎麼離開這工坊的,那難道是新入門的弟子?也沒見她來打過刀啊。”餘三兩這樣說道。
楚寧心頭一動,他當然知道餘三兩不願走出工坊的事情,所以那天見到其給自己送東西後,呂琦夢才會表現得那般驚訝。
“嗯?為何不願走出工坊?”楚寧此刻卻裝作第一次知曉此事,好奇的問道。
餘三兩臉色微變,就在楚寧以為這個問題又刺激到他時,他卻猛地踏出一步,將工坊的門關上,這才壓低聲音,一臉神秘的小聲說道:“師祖爺爺難道看不出來嗎?”
楚寧見他如此,也來了興趣,配合的湊上去,神情疑惑的問道:“看出什麼?”
餘三兩則深吸一口氣,在楚寧的耳畔說道:“這墨甲工坊外,到處都是魔物,很危險的,還有那些門中弟子,其實都是死人……”
楚寧:“……”
本以為能從餘三兩的嘴裡聽到些秘聞,亦或者了解一些他臆症的症結,沒想到對方開口說出的卻是這般無稽之談。
不過在短暫的錯愕與失望後,楚寧見餘三兩的狀態還算穩定,便索性順著他的話題追問道:“魔物?這裡可是龍錚山,哪裡來的魔物?”
而聽聞此問的餘三兩神情頓時變得憤怒:“還不都是薛南夜那個混蛋,他把那些魔物引來的!”
“所以師祖爺爺,我們得快些動手,做掉薛南夜!”
餘三兩依然保持著三句不離做掉薛南夜傳統。
楚寧卻不免有些失望,他一如既往的在餘三兩的嘴裡問不出任何有用的訊息,這些話無論怎麼聽,都像是一個癔症患者的胡思亂想,沒有任何有價值的內容。
他下意識的想要反駁,可心頭卻在這時一動,想到了昨日在那洞底的遭遇。
雖說薛南夜並非餘三兩口中引來魔物的禍首,但確實與楚寧一同發現了大淵的存在。
作為一個對薛南夜抱有敵意的癔症患者,如果看到,或是知曉此事,有這樣的聯想倒也說得過去。
隻是此事茲事體大,薛南夜又因在毀壞空間通道時,“英勇”作戰而陷入了昏迷,楚寧並未將此事告知任何人,餘三兩如果真的是因此產生了新的臆想,他又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楚寧一時間也沒了頭緒。
“你說龍錚山上的弟子都死了?也包括呂琦夢?”楚寧隻能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入手,他這樣問道的同時,目光則死死的盯著餘三兩,想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些什麼。
就算他現在瘋瘋癲癲,可呂琦夢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楚寧想要看看這個名字能否讓他清醒幾分。
在很多臆症患者的心底,哪怕是臆想,也會在下意識裡,儘可能的避免對那些自己在乎之人產生不好的臆想。
可聽聞此言的餘三兩卻並無任何猶豫,點了點頭:“自然,都死了,除了師祖爺爺和桃花師祖,所有人都死了。”
他的語氣篤定且平靜,絲毫沒有半點的猶豫,就仿佛在陳訴一個既定且他本人完全接受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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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寧的眉頭皺起,能有這樣的反應,從病理上而言,要麼是作為父親的餘三兩根本不在乎呂琦夢,要麼就是餘三兩的癔症已經到了極為嚴重的地步,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對於外部的一切都已經失去了基本的感知。
“那既然如此,就算我們做掉了薛南夜,這些弟子也不可能活過來,那……”楚寧再問道。
“不是的!不是的!!”但這一次,之前平靜的餘三兩卻忽然情緒變得激動起來,他甚至少見的打斷了楚寧的話,在那時紅著眼眶看向楚寧道:“可以活過來的!隻要殺了薛南夜,我們就可以救回所有人!”
“這是師祖爺爺你說的!你不會騙我的!你記得的對不對!”
他說著,雙手死死抓住了楚寧的肩膀,用力極大,哪怕以楚寧的肉身強度,在那樣的力道下,他依然感覺到了一陣劇痛,甚至隱隱聽到了肩骨碎裂的聲響。
“自然,自然。”
“我隻是想要試探你是否記得此事,畢竟你自己也說了,你腦子近來有些糊塗……”楚寧趕忙說道。
餘三兩的修為遠在他之上,他不可不敢保證這麼下去,以對方如此激動近乎失控的情緒,會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他隻能儘可能的安撫對方。
果然,聽聞此言的餘三兩先是一愣,旋即眼中的怒火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弭。
他鬆開了抓著楚寧肩膀的手,嘴裡如釋重負的喃喃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師祖爺爺沒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