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蚩遼人已經張開的獠牙。
害怕龍錚山的大軍被一舉擊潰。
更害怕,自己的父兄,自己的弟弟,以及那些他認識與不認識的所有人,他們的犧牲都變得毫無意義。
那是一種足以摧毀他信念的恐懼。
他的腦子此刻已經是一片空白。
韓遂同樣也陷入了駭然之中,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他是這群人的主將,他不能亂,他如果也失去方寸,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底暗暗衡量著:寧興與嘉運兩路的戰事受阻,意味著他們的計劃已經被蚩遼人完全識破。
這樣的情況在一開始,他其實也是想到過的,為此他曾詢問過楚寧,如果蚩遼人洞悉了他們的計劃,他們該如何應對。
楚寧對此並未明言,隻是告訴他,他已經留下了預案,屆時韓遂可以根據指揮所升起的狼煙,自行判斷。
隻是此刻後路被截斷,防守空虛的中軍大營說不得已經被蚩遼人占領,他並不確定那處是否還有人能升起指揮各部的狼煙。
想到這裡,韓遂的心頭一沉,之前他們發動攻勢時,蚩遼人似乎是有意引他們孤軍深入,故而抵抗並不算激烈,而現在對方大抵是覺得時機成熟,攻勢已經漸漸變得猛烈,後方的蚩遼人也開始朝著此處合圍了過來,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權衡其中得失。
既然事不可違,中軍大營也極有可能失守,似乎隻有趁著敵軍還未完全對他們形成包圍,而嘗試突圍,才是那個唯一可行的選擇。
念及此處,韓遂也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正要下令。
而就在這時,身旁的於為景卻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一般,伸手指著遠處的天際大聲說道:“將軍!又有一道狼煙!”
韓遂心頭一驚,趕忙再次抬頭看去。
隻見正後方,有一道黑色狼煙緩緩升騰。
“黑煙如矩,這是要讓兩城大軍繼續與蚩遼作戰的意思!”於為景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那道狼煙,低聲近乎道。
韓遂同樣摸不清這道軍令的意義何在。
正麵出擊,失去了守城的地利,他們無論是軍力還是戰力都不是蚩遼人的對手,為什麼中軍大營還是會讓他們繼續作戰?
這是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會不會是蚩遼人占據了中軍大營,假傳軍令?”於為景推測道。
韓遂聞言,在短暫的思慮後,卻果決的搖了搖頭:“不可能,師姐他們尚在,就算最後拚得身死也一定會毀掉中軍大營中的烽火台,更何況我們傳遞消息的狼煙訊號,都經過了精細設計,蚩遼人不可能如此準確的傳遞出這樣的軍令。”
“還有這道狼煙的升騰的方位與中軍大營有著些許偏差,應當是師姐他們趕往了軍營旁藏著的那座隱密烽火台發出的消息。”
“這消息應當是針對寧興與嘉運二城的大軍的,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於為景又問道。
韓遂再次沉默,他實在想不通,到底是基於怎樣的考量,能讓中軍大營在戰事已經如此不利的情況下,發出這樣的軍令。
不過這一次的沉默並未持續太久。
他很快就抬起了頭,目光凝重的望向周遭的士卒。
他們滿臉疲憊,渾身浴血,其中有才堪堪十七八歲的少年,也有已經年過五十的老卒。
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並非龍錚山的弟子,而是從各地趕來的義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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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攜刀劍與乾糧,來到此地,因為眾人的來曆五花八門,又因為龍錚山軍需的匱乏,所以就連他們身上的甲胄也製式各異,參差不齊。
若是放在真正的正規軍麵前,看著眼前這群人,大抵都會嘲笑上一句,烏合之眾。
但就是這群烏合之眾,隨著他一路衝殺至此。
也是這群烏合之眾,明知必死,卻無人選擇退出。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又很快堅定。
“事已至此,我等就算現在突圍,所能存活著恐亦不足百之一二,既然中軍大營判斷此戰尚有轉機,我欲再拚死一搏,為兩路大軍拖延一部分蚩遼軍卒。”
“此戰若敗,北境將再無與蚩遼抗衡的資本,諸君可願再以命,為北境萬靈博得那一線生機?”
周遭的士卒聞言,紛紛抬頭看向韓遂。
眾人那一張張滿是汙血的臉上,眼神渾濁。
他們就這麼直愣愣的望著他,並無一人回應他的話。
韓遂心頭一沉,他當然也理解他們的心思。
之前願意赴死,是因為在韓遂許諾的計劃裡,他們的死可以換來重創蚩遼人的機會。
而現在,這個計劃明明已經失敗,再讓他們送死,確實是一件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事實上,對於來到這裡的義軍而言,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並不怕死,他們隻是害怕死得毫無價值。
明白這一點的韓遂,深吸一口氣,還想再說些什麼,鼓舞眾人。
可就在這時,那位名為於為景的士卒最先邁步上前,站到了韓遂的身後。
隨後,又有數位士卒效仿。
然後,十餘位、數十位……
越來越多的士卒默默的來到了他的身後,他們用行動表明了他們的選擇。
韓遂看著這一幕,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那一瞬間,無論是麵對數倍於己蚩遼大軍,還是占據潰敗的慘狀,都依然心智堅定的男人。
此刻,卻忽然紅了眼眶。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底這樣的情緒,轉頭望向那群再次集結已經準備朝著他們撲殺過來的蚩遼人。
他默默的舉起了手中的刀,在那時,大聲說道。
“能與諸君同死。”
“韓遂無憾!”
眾士卒亦在那時紛紛舉起刀劍,麵朝蚩遼大軍,同聲齊呼。
“能與將軍同死!”
“我等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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