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
那是一種近乎極致的美妙。
還未觸摸到那塊石頭,隻是靠近,隻是微微的感受到了其上的氣息。
百渾吐炎就生出一股從靈魂到骨骼,從腳趾到頭皮的酥麻感。
這種感覺,讓他近乎欲罷不能。
不僅是他,那些因為血寂魔功,而與他的血液融為一體的怨靈們,仿佛也在那股氣息中得到了救贖。
他們不再掙紮,不再哀嚎,隻是眯著眼睛,宛如沉睡一般,徜徉在血液之中。
百渾吐炎感受著這一切。
那一瞬間,他幾乎熱淚盈眶。
就像楚寧說的那樣,一個血寂部族的孩子,想要一步步走到上屠的高位,很不簡單。
但即便是楚寧,也無法想象,他口中的不簡單,對於百渾吐炎而言是怎麼樣的不簡單。
在最開始的時候。
血寂部族,雖然也是作為諸如檮杌、羅刹這種鼎盛部族附庸而生存。
地位也確實低下。
時不時會以各種由頭抓捕、掠奪走血寂部族的族人,將之當做牛羊一般圈養,成為供養血液的血奴。
但至少表麵上維持著平和。
畢竟王族尚在,複活祖神的宏偉目標依然是整個蚩遼的共識,也就需要血寂部族的力量。
可隨著王族的絕跡,南下入侵的大計被定下。
整個蚩遼都開始為了這個同樣宏偉的目標而運轉。
蚩遼與大夏的戰事開始頻繁。
更多的戰爭,意味著更多的傷員。
而更多的傷員,就意味著需要更多的鮮血。
到了這個時候,整個血寂部族幾乎都被圈養了起來,他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供給鮮血。
那是相當黑暗的日子,為了能讓血寂部族供給更多的鮮血,蚩遼內部研究了很多方法。
起先是如同篩選豬狗一般,尋找他們眼中能夠產出更多血液的人種,讓他們交媾,以生出更優秀的後代。
但半妖終究不是牲畜,無論是生育的數量還是周期都過於漫長。
於是他們開始嘗試用藥物催產。
這是很殘忍的事情,妖物帶來的痛苦與死亡,都隻能算是其眾多副作用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小撮。
百渾吐炎曾在部族的暗房中見到過,身材臃腫宛如一灘爛泥的族人,渾身插滿了鐵管,鮮血不斷從他的體內被抽出,可龐大的身軀讓他動彈不得,甚至為了不讓他的哀嚎引起族人的不適,他的舌頭與聲帶一早就被割除。
在與百渾吐炎對視刹那,哪怕未曾言語,百渾吐炎也從對方的雙眼讀到了一抹卑微且強烈的懇求。
不是囚禁,還是在期盼有個誰,能將他殺死,結束這場噩夢。
百渾吐炎還曾見過一個孩子。
在他七歲時,那孩子剛剛出生,在他十二歲時,那個孩子卻成了遲暮的老人。
他看著他出生,也曾拉著他的手蹦蹦跳跳,奶聲奶氣的叫他吐炎哥哥。
也看著他以超出常人的速度成長,成為曾經百渾吐炎眼中渴望成為的大人,然後又在短短兩年時間裡,成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百渾吐炎永遠忘不了,那天,那個老人躺在木堆上,用滿是褶皺的手,拉著他的手,流著淚大說道:“吐炎哥哥,我怕……”
“我不想死……”
但百渾吐炎什麼都做不了。
他隻能看著他的手漸漸垂下,看著他的雙眼閉合,也看著王庭的人到來,將他的屍體帶走。
百渾吐炎曾為此感到萬分憤怒。
他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蚩遼人,那些家夥卻要這麼對他們。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族長,族中的長輩,為什麼要對那些家夥卑躬屈膝,而從不想著保護他們。
他憎恨蚩遼,憎恨除了血寂部族外的每一個部族。
在他看來,那些家夥都是強盜,都是惡魔。
他也曾立誌要做些什麼,改變族人的境遇。
為此,他努力的修行,花去多出常人數倍的時間去鍛煉自己的體魄,去嘗試對抗那些恐怖的魔物。
他的成長很快,至少相較於血寂部族的同齡人而言,他的成長甚至可以說是神速。
以至於,他曾天真的以為自己擁有了與蚩遼其他部族的同齡人一較高下的能力。
不過很快,他就認清了現實。
在族中最盛大的節日,三年一度的回歸日上,十六歲的他被一位九歲的羅刹族孩童打得滿地找牙,直到那時,他方才意識到血寂部族與其餘部族之間巨大的差距。
那是一種但靠著努力難以逾越的鴻溝,似乎,血寂部族的孩子,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隻能成為血奴。
這是讓百渾吐炎近乎絕望的結果。
族中對他,其實是有厚待的。
他不用參與鮮血供給,也不用參加日常勞作,甚至可以得到一些其他族人難以想象的丹藥輔助修行。
在以往的很長時間裡,他都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他沒有父母,一直跟在族長身邊長大。
以至於有時候他都暗暗懷疑自己是不是族長的私生子,可哪怕是族長的孩子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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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天,他宛如敗家之犬一般回到他居住的帳篷中。
出乎他預料的是,年過六旬的族長早已在那裡等候著他。
他仿佛早就猜到了今日的結果。
或者說,他仿佛一直在等待著今日的結果。
他說:“依照你的辦法,就算你再努力十倍,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是現在的結果。”
“但我還是希望你去試一試,因為隻有明白了這其中的差距,你才會心甘情願的踏出那一步。”
百渾吐炎不解。
他問族長指的是什麼,族長沒有回答,隻是將一本書遞給了百渾吐炎。
那是一門功法。
一門名為血寂魔功的功法。
……
百渾吐炎發自內心的抗拒那門功法,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修行它。
族中有足足八千人自願成為他的血祭,他是含著淚從中挑選出了三千人。
族長說,這是血寂部族必須付出的代價。
隻有這樣的代價,才能將百渾吐炎邁入屬於他的天命,也才能讓血寂部族,擺脫血奴的命運。
從那天起,百渾吐炎就成為了血寂部族新任的族長,三千族人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可血寂魔功,既然被叫做魔功,自然不是尋常的功法。
哪怕那三千族人是自願成為血寂的,可化為魔血後,他的靈魂也與血液熔煉在了一起,每時每刻,都在血液之中受儘煎熬。
百渾吐炎的耳邊也因此始終充斥他們的哭喊與哀嚎。
他們中有一些是小時候對百渾吐炎關懷有嘉的長輩,有些是自小與他一同長大的玩伴。
而現在,他們成了百渾吐炎揮之不去的夢魘。
看著他們如此備受折磨,他也曾後悔過,想要散去功法。
但老族長卻告訴他,魔功既成,便無回頭可能。
散功,就意味著那幾千同族白白犧牲,也意味著剩餘的血祭部族的族人又要重新回到任人宰割的境地。
隻有他完成自己生來的天命,帶著蚩遼入主中原,才有可能助血寂部族扭轉命運,也才能讓那三千冤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