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聽完這個故事,也愣在原地。
她沉默了一會,似是認同了楚寧的話,然後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難道就任憑這條線斷掉?”
這時二人已經走到了環城南城的街口。
據說這條鐵水街曾是當年環城最熱鬨的地界。
隻是如今,街道上甚是蕭瑟,行人數量稀少,且大都低著頭行色匆匆。
街道兩側也有些店鋪尚在營業,但同樣門可羅雀。
“自然不能放過,所以我們得換個方法。”楚寧則在這時應道。
“什麼辦法?”洛水不解。
“姑娘倒是像極了我剛蒙學那會,好些個問題問不完,讓老先生好生頭疼。”楚寧卻眯眼笑道。
洛水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楚寧這是在取笑她。
她頓覺惱怒,但細細一想,自己這幾日確實“為何”二字說的有些多了,她的臉色泛紅,瞪了一眼楚寧:“你是在暗諷我像個孩子一般懵懂無知嗎?”
“孩童自然懵懂,但也可愛。”楚寧隨口應道。
這本是無心之言,可落在洛水耳中,她的身軀卻是一顫,隻覺那一刹,心跳極快。
“登徒子!”她惡狠狠的罵了一句,旋即加快了腳步,朝著街道前方走去。
鐵水街的形製很是古怪,整個街道是一條筆直的直線,但地勢卻由低向高,每隔三四步就需要邁上兩層台階,街道兩側分彆挖出了一道水渠,這並不罕見,但這兩側的水渠相比於並不算大的街麵而言,卻大得有些誇張了,兩條水渠的寬度加在一起幾乎有半個街麵大小,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都很難跨過這樣寬度的水渠。
洛水看了一眼,見那水渠底部都有大片黑色的陳垢。
她的心頭不免覺得古怪。
“環城並非自然形成的城鎮,而是早年鄧異將軍在勘察雲州地形後,確立盤龍關位置後,便覺此地需要一座衛城。”
“但當時此地隻是一處荒山,鄧將軍也並未想過要在此地建立一座像樣的城池,隻是派出偏將龍銜帶領一支部隊在此駐紮,命令他開墾荒山,屯田駐營。”
“盤龍關的修築開支巨大,朝廷給的援助隻是杯水車薪,其中很大一部分銀錢都是靠著北境百姓的資助以及鄧將軍自己籌集而來,即便如此,修築盤龍關的銀錢依然捉襟見肘,沒有太多餘錢交給龍銜。”楚寧則在這時走到了洛水的身邊小聲解釋道。
“起初,環山上條件嚴苛,又糧草不足,山上將士過的日子相當艱苦,幾乎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加上山上妖獸橫行,將士們還需要麵對它們的威脅,時間一長,連磨損的武器都沒有辦法修複。”
“那時雲州有一群鐵匠聽聞此事,便帶著一家老小來到了環山,自帶乾糧為將士們修補武器,龍銜聽聞此事,也投桃報李,帶著軍士,為其修築了鐵匠鋪,還專門挖出了兩道給鐵匠們排出沸水的溝渠,你看著水渠下的陳垢,就是冷卻鐵器後,水中鐵垢沉澱後形成的。”
“後麵此事傳開,更多的雲州百姓自願來此,幫著環山上的守軍們縫衣、開田、做飯,讓將士可以專心訓練,構築防線對抗妖獸。”
“久而久之,山上的人就多了起來,形成了現在這模樣。”
洛水倒是沒有想到環城的建立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她不僅有些奇怪的看向楚寧:“你倒是什麼都知道。”
楚寧神色平靜的應道:“多看些書,姑娘也可以的。”
洛水:“……”
“你是不是對每一個姑娘都這麼顯擺自己的學問?”好一會後,洛水方才神情古怪的問道。
楚寧認真的想了想,旋即搖了搖頭:“姑娘誤會了。”
“對男人,我也會顯擺。”
洛水:“……”
她終究覺得自己更不上楚寧這跳脫的思維,也懶得與他置氣,在那時抬頭看向眼前的街道,不由得感歎了一句:“北境軍民一心,將士用命,百姓節衣縮食,方才建立起了盤龍關這樣的雄關,也才有了環城這樣的山巔之城,隻是卻不想最後卻便宜了蚩遼人。”
楚寧點了點頭:“北境本就苦寒,能建起如此雄關,與供養起七萬銀龍軍精銳,已經萬分難得,可隻是因為朝廷的某些利益交換,讓那位上柱國的侄兒周登來到了環城任職,奪了龍銜將軍的守將之位,便讓北境軍民數十年的苦功付之一炬。”
“這世上的事,有時候就是這麼荒唐滑稽。”
談及此事,楚寧也麵色陰沉了幾分。
洛水從來就不喜歡參與那些朝堂之事,正是因為看清了內裡的藏汙納垢,對於楚寧的這番論調,她倒是深有感觸,側頭望向楚寧問道:“那那位龍銜將軍呢?”
“周登出任環城守將後,龍銜將軍就被罷免了官職,加上年事已高,又放心不下環城百姓,便在環城住下。環城兵敗後,周登棄城而走,龍銜老將軍雖年過半百,卻依然組織起殘部奮力搏殺,最後殉城而亡,頭顱被蚩遼人懸於城門七日,最後才被城中百姓收斂屍身,葬於西城。”楚寧陰沉著臉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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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以往,洛水對這人間家國之爭,其實不會有太大感觸。
在她看來,所謂的國仇家恨,不過是掌權者操縱百姓的手段。
用百姓的生死去滿足自己的私欲,而那些被所謂的大義蒙蔽,並且為之獻身之人,不過是愚笨之徒。
可今時今日聽到楚寧講訴了環城的由來,又講述了那位龍老將軍的故事。
雖然隻是隻言片語,雖然二人也素未謀麵。
可洛水卻還是在那時忍不住心神動蕩。
而此刻,當她再次看向街道兩側的行人時,心境已經截然不同。
楚寧曾說過,蚩遼在侵占雲州之後,曾更換過一次主帥,之前的上屠拓跋渠,生性殘暴,在他的統治下,雲州百姓曾遭遇過一次相當慘烈的燒殺擄掠。
而後拓跋渠被換,新上任的萬玄牙,是那位國師的弟子,算得上蚩遼內部的溫和派,墨月烏歌也是在那時接任環城主帥的位置的。
可即便如此,此刻放眼望去,街道上的行人依然麵有慍色,愁雲密布。
可想剛剛破城之時,環城百姓遭遇到了怎樣的苦難。
“到了。”而就在這時,楚寧忽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了前方。
洛水聞言也循著楚寧的目光看去,隻見二人來到了一處酒樓前。
她仔細的看了看酒樓的名字——迎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