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騎著難駕馭的騾子疾馳,更難。
離了長安三日有餘,葉響撐著快要散架的胯蹲在路旁歇息。
一旁的騾子不解地踢著塵土,意思自己還能再跑上一段。
此處距長安城已百裡有餘,按照吳所為給他的指引,距離他要去的目的地已經很近了。
吳所為當時把騾子借給自己時候的絮叨,此刻還在葉響耳邊打著轉。
“你要去潼關,就得走水路最快!當年我四處遊商,這騾子跟著我認了不少路。讓它帶你到最近的‘清水驛’,坐船順流而下,過了風陵渡,便能直抵潼關!比你在路上顛簸強多了……”
騾子確實認路,這一路也確實夠顛簸。
這一路上,葉響的心情也沒有放鬆多少。
在離開長安城沒多久,他便在一片荒坡上看見了一座墳塚。
道旁幾叢野蒿在風中起伏,沒有墓碑,也沒有香火繚繞,甚至沒有常見的土堆。
那墳塚隻是用幾塊大小不一的粗糙青石壘砌起來,石縫裡已經鑽出了倔強的草芽,顯然是座衣冠塚。
吸引葉響目光的,是壘在最前麵的石頭上,刻著的字。
字跡歪歪扭扭,力道卻透著一股子狠勁,深深鑿進石頭裡:
神拳宗宗主木頭恩師紀無敵之墓
風掠過荒坡,打著旋兒拂過那冰冷的石麵。
“木頭……”
葉響皺了皺眉頭,心念直轉。
以木頭那執拗如牛的性子,他唯一的去處,恐怕隻有一個——追著戲道人去了。
像一頭紅了眼的倔牛,不管不顧地衝向那個家夥去了。
一絲憂慮在葉響心中升起。
以木頭的閱曆,恐怕會被對方蒙在鼓裡,隨意戲弄。
想到此處,葉響心頭更是一緊,不再管自己胯下的酸痛,又是翻身上了騾子。
必須儘快找到戲道人!
騾子似乎感受到了葉響心態上的些微變化,猛地甩了甩頭,四蹄重新邁開,再度直衝而出。
騎騾又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空氣中濕潤的水汽逐漸濃鬱起來。
騾子輕車熟路地拐下官道,踏上一條被車轍壓得板結的土路。
土路儘頭,一片寬闊的河灣立刻展現在葉響眼前。
渾濁的河水裹挾著上遊的泥沙向東奔流。
岸邊,幾艘烏篷船和稍大些的貨船隨意係在簡陋的木樁上,隨著水波輕輕搖晃。
幾間茅草搭建的棚屋歪歪扭扭地聚在一起,構成了這個名為“清水驛”的水路小驛。
本該是行商聚攏的嘈雜之地,此刻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氛圍。
太靜了。
沒有船夫攬客的吆喝,沒有挑夫卸貨的夥夫。
隻有河水無言地拍打著船塢岸緣。
三個穿著粗布短褂的家夥在棚屋間來回走動,動作看似輕鬆隨意,眼神卻像刀子一樣,掃視著經過的人影。
他們身上的衣物也洗得過於“乾淨”,腳下的草鞋也新得不像話,指甲縫裡更是沒有半點常年在水邊勞作的泥汙。
葉響牽著騾子走近,那幾個夥計的目光立刻像釘子一樣紮了過來。
其中一個身材乾瘦像是領頭的漢子,臉上則是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迎上來,聲音沙啞。
“客官,要坐船?去哪?”
葉響目光平靜地掃過他,掃過棚屋角落裡用油布遮蓋得嚴嚴實實,形狀怪異的貨物,最後落在他腰間——那裡隱約鼓起一個刀柄的形狀。
一股若有若無的的腥甜氣息,從貨物堆中發散出來,鑽進葉響的鼻腔。
那是血肉的氣味,恐怕這裡原本的人早已死在這幾人手裡。
這三人,都是詭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