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道人指尖勾了勾鬢角,指腹蹭過頷下不存在的胡須。
嘴角咧開個不對稱的弧度,陰惻惻地衝老六擠了擠眼,折扇“啪”地一聲輕敲在掌心。
“什麼同道不同道?入了詭道,你怎還拎著凡人那套門派情誼當救命稻草?”
他往前傾了傾身,陰影覆在老六臉上,聲音壓得像蛇吐信:
“老六啊,你還是太年輕,難道不想想,為何我們詭道中人,大多都從不互相往來嗎?”
話鋒一轉,他直起身。
折扇唰地展開,扇麵上墨畫的“戲道”二字晃了晃,眼瞳裡閃過貪婪的精光。
“詭道之所以存在,從來不是為了抱團取暖——是為了搶在世人前頭,把成仙的路子先踩在腳下!”
“七絕之中,每個人各有自我秉持的成仙之道,既然要強證己道,自然要排除其他異端,這本就是存在潛在利害關係,你死我活的局。”
他猛地合上折扇,用扇柄戳了戳疫道人的胸口,“你為何還會覺得,我是誠心誠意來幫助你的呢。”
話音未落,他忽然抬手,手掌在臉上虛虛一撫,指縫間溢出縷縷青煙。
煙散時,江湖先生那套打扮已消弭無蹤。
隻剩下鬢發垂肩,眉如遠山,朱唇輕抿時眼波流轉,竟活脫脫變作了個容色傾城的美人。
她撚著發梢轉了轉,聲音柔得能滴出水,卻藏著刺骨的涼。
“不然你以為,我既懂過宮水的法子,又知解觀音扣的咒言,憑什麼放著機緣不搶,反倒巴巴來幫你?”
“嗤——”美人嘴臉瞬間斂去,戲道人將折扇攏在袖中,抬著下巴,眼尾斜挑。
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過被病痛纏得蜷縮在地的眾人。
他忽然俯身,湊近疫道人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吹得對方一陣瑟縮。
“疫道人,你我二人都知道,想要快速提升修為的捷徑,便是踐行自己心中的道。”
直起身時,他張開雙臂,仿佛要將天地都攬入懷中,語氣張揚。
“琴有琴道,酒有酒道,凡能堅守道心,將道義行至極致,方為極致之道。”
“你以疫為道,”他頓了頓,猛地抬手拍向自己胸口,笑得眉眼彎彎,眼底卻無半分暖意,“我,則以戲為道!人生如戲,戲謔人生——這就是我的道!”
說到“詭道”二字,他忽然煩躁地揮揮手,一腳踹在旁邊的石墩上,石屑簌簌往下掉。
“加入詭道這些年,天天跟你們這群神神叨叨的家夥湊一起,翻來覆去琢磨什麼天庭奧秘,真是膩歪死我了!”
他彎下腰,手指點著地上的塵土,語氣輕蔑。
“看看你們的道,多無趣啊,多惡心啊,不存因果,隻以殺戮為意。”
“天下之大,你們卻大多像是井底之蛙。”
“可我清楚啊,”他猛地直起身,眼神亮得嚇人,像餓狼盯上了獵物,“道不該是這樣的!能戲耍因果報應,能把這天下都攥在手裡擺弄,這才叫有趣!這道法啊,就得亂點,越亂越好!”
“你這麼做,二爺他知道嗎?”疫道人質問道。
見疫道人提到“二爺”,他臉上的狂熱淡了些,嘖了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二爺引我入詭道那麼久,可他的道根本不是常人能修的,能教我什麼?跟著你們這群廢物,我卡在行者境幾十年,連觀星的邊都摸不著!”
說話間,他又是看向了葉響。
“直到我重新行走於凡間,在多年前的長安城遇到了他,或是說,他的分身。”
他忽然停住腳步,一拍大腿,笑得露出了牙齒:“那時候我才明白!我要的是什麼!戲劇的根子,不就是編一個‘因’,結一個‘果’嗎?要有衝突,要有矛盾——這才叫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