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根十六歲那年,黔南下了場大雨,破屋漏得不成樣子。
他很晚才從集市趕回來,回到家裡,炕上是還沒來得及打掃的痕跡。
羅玉喝多了,躺在土炕上哭。
嘴裡念叨著曾經自己拿手的曲目,眼裡似乎能看見那些支離破碎的美夢。
牆根站在炕邊,看著她的臉,摸了摸。
“你才知道回來!”
“我就要你……咳咳……去買些藥,你就知道玩……”
“我真是沒用,生你這麼個沒用的雜種!!”
“若是當年我想清楚……”
“娘,你累了…”牆根打斷了她。
他摸出灶房的麻繩,很粗,是用來捆柴火的。
羅玉睜開眼,醉醺醺地繼續罵:“小雜種,你想乾什麼?”
“娘,我得和你說個故事:我今天去趕市集,看見有個女孩哭得稀裡嘩啦,她說她娘要死了,我看了看,她娘親被裹在一邊竹席裡麵,手裡拿著半塊窩窩頭,已經有些爛臭了。”
“娘,你肯定猜不到我做了什麼。”
“你幫了她?”
牆根咧嘴一笑:“我確實是這麼和她說的,我把她帶到小巷,欺負了她一陣,然後用石頭把她的腦袋敲碎了。”
羅玉臉上的醉意瞬間清醒,她驚聲尖叫了起來。
“你說什麼?!你……你個雜種!!!”
看著羅玉那副驚恐的表情,牆根忽然覺得好生暢快。
對,就是這個表情,果然,隻有這種反轉才能讓人露出如此驚愕的表情!
牆根哈哈大笑,隨後拍了拍羅玉肩膀。
“娘,我騙你的,那隻是我新編的戲本故事罷了。”
羅玉有些心有餘悸地歎了口氣,她的臉色格外難看。
“我今天去集市時,恰好趕上戲班在那兒唱戲。”
“那出戲叫什麼我已忘了,不過我還記得裡麵也有一對母子。”
“雖然我知道這麼說你會生氣,但我真心覺得……”
“那人演的娘,比你更像一些。”
牆根一邊說著,他一邊用力把麻繩繞在她的脖子上。
“她沒有得花柳病,也不會隨便讓男人欺負。”
“我這才發現,原來娘該是這樣的角色。”
“娘,你的演技不夠,演得不夠像。”
羅玉的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想要抓他。
可她身患花柳,再加上喝醉了,根本沒什麼力氣抵抗。
牆根慢慢收緊麻繩,看著羅玉的臉從紅變紫,最後不動了。
他鬆開手,把麻繩扔在地上,走出了破屋。
雨還在下,打在他的臉上,很涼。
他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就沿著山路找。
走了三天三夜,直到趕上了那支戲班。
戲班老大見這小子這麼愛戲,就把他留下,給了他個名字叫牆根。
戲班的日子,比在黔南舒服得多。
牆根每天搬道具、寫戲本,誰都能踹他兩腳,可他不在乎。
他的眼睛,總是盯著戲台中央排戲的瓊香玉看。
瓊香玉是頭牌正旦,穿最豔的戲服,戴最亮的珠花。
一開口就能讓台下的鄉紳拍著銀子叫好。
他就是當時他看見的,演“娘”的人。
不過瓊香玉還是讓他失望了。
他完全掉進了錢眼裡,這種人,根本不配走上戲台。
捧起手裡厚厚的戲本,牆根不再多看瓊香玉一眼。
……
隨著戲台的銅鑼震動,牆根此刻已然穿上了瓊香玉一個樣式的戲服。
寬大的水袖晃蕩著,麻子臉在粉脂下被遮得嚴嚴實實。
台下的觀眾席鴉雀無聲,大家似乎都沒有意識到瓊香玉換了人。
頭一次上台,讓牆根興奮得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