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窗欞,老城主就把最後一盤齒輪蒸糕擺在桌上。竹製的蒸籠掀開時,白汽裹著麥香騰起,在晨光裡凝成細小的光粒,落在蒸糕表麵的櫻花印上——那是他用木模子特意壓的,每個花瓣都帶著淡淡的粉,像剛從枝頭摘下來的。
“小螺,”老城主用金屬布巾擦了擦手,指節叩了叩桌麵,“去叫孩子們吧,蒸糕要趁熱吃,涼了就不鬆軟了。”
小螺的螺旋槳“嗡”地轉起來,機身側麵彈出個小小的銅鈴,晃悠著往正屋飛去。它沒直接推門,而是停在窗台上,輕輕晃了晃銅鈴:“叮鈴——起床吃蒸糕咯,帶櫻花餡的!”
屋裡先是傳來康金龍翻身子的動靜,接著是張雨含混的嘟囔:“再睡五分鐘……”隨後是“咚”的一聲輕響,大概是某人從床上滾了下來。
小螺憋著笑,又往阿禾的小屋飛。門沒關嚴,留著道縫,能看見孩子正趴在床上,懷裡抱著木盒,嘴角還沾著點夢口水,輪椅安靜地停在床邊,輪子上的櫻花繩被晨光染成了金紅色。
“阿禾小少爺,”小螺把銅鈴湊到門縫邊,聲音放得軟軟的,“老城主蒸了會開花的糕,說吃了能讓腿快點好呢。”
阿禾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眼,看見窗台上的小螺和銅鈴,突然笑了。他撐著胳膊坐起來,低頭看了看膝蓋——繃帶又鬆了些,皮膚下的輪廓更清晰了,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舒展。
“來了。”阿禾掀開被子,扶著輪椅的扶手慢慢坐上去,機械蜂從枕頭底下鑽出來,翅翼上還沾著根頭發,嗡嗡地繞著他飛,像是在幫忙趕瞌睡。
等眾人到了堂屋,老城主已經把粥盛好了。青花瓷碗裡,白粥浮著層米油,上麵撒著細碎的櫻花粉,旁邊擺著的齒輪蒸糕果然“開了花”——熱氣一熏,表麵的櫻花印鼓起來,像朵半開的花苞。
“快坐快坐。”老城主給每個人遞過筷子,金屬手掌碰到阿禾的碗時,特意停了停,“慢點吃,沒人搶。”
康金龍早就抓了塊蒸糕塞進嘴裡,含糊地說:“這餡……是用星塵糖和骨生花汁調的吧?甜得帶點清苦,像極了……”他頓了頓,看了眼阿禾,“像極了能讓人長大的味道。”
阿禾咬了口蒸糕,櫻花餡在嘴裡化開,甜絲絲的,確實帶著點骨生花的清苦。他抬頭時,正好對上張雨的目光,對方眼裡的笑意暖暖的,像蒸籠裡的白汽。
機械虎趴在桌下,腦袋枕著阿禾的腳,尾巴尖偶爾掃過輪椅的輪子,發出“哢嗒”的輕響。機械兔蹲在貝貝腿邊,搶著吃她遞過來的糕渣,紅寶石眼睛笑得眯成了線。
晨光透過窗欞,在桌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落在每個人的碗筷上,落在蒸糕的熱氣裡,落在老城主眼角的笑紋裡。小螺停在房梁上,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銅鈴的響聲、咀嚼的動靜、偶爾的笑談,混在一起比任何樂曲都動聽。
老城主喝了口粥,忽然說:“今天天氣好,吃完了去鎮魂塔那邊看看吧。時械師說,塔基的雞冠花該補種新籽了,阿禾不是留了顆花籽嗎?正好種下去。”
阿禾的眼睛亮起來:“真的?”
“當然,”老城主笑著點頭,“讓它跟骨生花作伴,一個在塔下紮根,一個在院裡開花,都是能記住時光的好東西。”
張雨放下筷子,看著窗外越爬越高的太陽,突然想起昨夜小螺對月光說的晚安。原來被愛著的時光,從不是隻有安靜的夜晚,還有這樣熱氣騰騰的清晨——有會開花的蒸糕,有能讓人長大的粥,有身邊這些吵吵鬨鬨卻格外踏實的人,有從晨光裡鋪展開的、帶著花香的路。
他給阿禾的碗裡又夾了塊蒸糕,看著孩子小口小口地吃,突然覺得,所謂的幸福,大概就是這樣吧:昨天的牽掛變成今天的早餐,遠處的塔光映著眼前的碗筷,而我們坐在一塊兒,慢慢吃,慢慢等,等著花開花落,等著腿好起來,等著那些藏在時光裡的愛,開出更多更美的花。阿禾小口咬著蒸糕,櫻花餡的甜混著骨生花汁的清苦在舌尖漫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膝蓋,繃帶下傳來細微的癢意,像是有嫩芽在皮膚下悄悄拱動。輪椅的金屬扶手被晨光曬得暖暖的,他伸手摸了摸,指尖的溫度順著扶手爬上去,竟與掌心的溫度融在了一起。
“慢點吃,”張雨把盛著白粥的碗往他麵前推了推,瓷碗與木桌碰撞發出輕響,“粥裡加了靈泉水,老城主說對骨頭好。”
阿禾“嗯”了一聲,舀起一勺粥送進嘴裡。米油滑過喉嚨時,帶著股淡淡的回甘,像是昨夜枕在耳邊的月光,溫柔得讓人想眯起眼睛。他抬眼時,正看見老城主用金屬勺子輕輕敲了敲康金龍的碗沿:“慢點塞,沒人跟你搶,當心噎著。”
康金龍嘴裡塞滿了蒸糕,含糊地應著,臉頰鼓鼓的像隻偷食的鬆鼠。陽光從他背後的窗戶照進來,給他周身鑲了圈金邊,連帶著他手裡的蒸糕都泛著暖融融的光。機械兔蹲在他腳邊,時不時跳起來搶他掉在衣襟上的糕渣,紅寶石般的眼睛在光裡閃閃爍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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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老城主放下碗,用布巾擦了擦嘴角,“鎮魂塔那邊的土壤改良得差不多了,阿禾留的那顆雞冠花籽,今天正好種下。”
阿禾握著勺子的手頓了頓,眼裡泛起亮閃閃的光:“真的能種活嗎?”
“試試才知道。”老城主笑了,金屬指節輕輕叩著桌麵,“萬物都有靈性,你用心待它,它總會給你點回應的。”
張雨推著阿禾的輪椅往鎮魂塔走時,風裡飄著淡淡的花香。機械虎跟在旁邊,尾巴尖偶爾掃過輪椅的輪子,發出“哢嗒”的輕響,像是在打拍子。遠處的鎮魂塔在晨光裡泛著青灰色的光,塔基周圍新翻的土壤帶著濕潤的氣息,幾隻機械蜂正繞著塔簷飛,翅翼折射出彩虹般的光。
“就在這兒吧。”老城主指著塔基東側一塊朝陽的地方,那裡的土壤泛著健康的深褐色。康金龍已經拿起小鏟子挖好了坑,土塊被拍得細細的,邊緣還特意壘了圈小土壩。
阿禾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躺著顆飽滿的雞冠花籽,外殼帶著點暗紅色的光澤,像塊濃縮的晚霞。他低頭看著花籽,又抬頭望了望鎮魂塔,塔尖的風鈴在風裡輕輕搖晃,發出“叮鈴”的聲響。
“放進去吧。”張雨在他耳邊輕聲說。
阿禾點點頭,指尖捏著花籽,輕輕放進坑裡。泥土的微涼透過指尖傳來,帶著種踏實的暖意。他看著康金龍一鏟子一鏟子地填土,把土拍得鬆鬆的,又從水壺裡倒了點靈泉水,水珠落在土裡,很快就滲了進去,留下小小的濕痕。
“等它發芽了,”阿禾忽然開口,聲音輕輕的,“我們再來給它澆水好不好?”
“好啊。”張雨笑著應道,伸手理了理他額前的碎發,“等它長出花骨朵,我們就搬把小椅子來,坐在這兒看它開花。”
機械虎趴在旁邊,把腦袋擱在爪子上,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呼嚕聲,像是在讚同這個約定。陽光越爬越高,落在每個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阿禾看著那片新翻的土壤,仿佛已經看見有嫩芽頂破泥土,帶著點怯生生的綠,在風裡輕輕搖晃。
蒸糕的甜香似乎還縈繞在鼻尖,混著泥土的氣息和遠處的花香,像個溫柔的擁抱,把所有人都裹在裡麵。阿禾忽然覺得,膝蓋下的癢意不再是難受的提醒,反倒像種期待——期待著花籽發芽,期待著自己站起來,期待著這些溫暖的時光,能像雞冠花一樣,熱熱鬨鬨地開滿每個明天。
他轉頭看向張雨,又看了看老城主和康金龍,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被晨光鍍上了層毛茸茸的金邊。輪椅的輪子輕輕轉了轉,帶著他往回走,身後的鎮魂塔靜靜矗立,塔基下的那抔新土,正悄悄孕育著一個關於生長和等待的秘密。眾人回到機器機關城時,正撞見機關城主站在中央廣場的控製台前,眉頭緊鎖地對著通訊器低聲呼喚:“小型機器人?收到請回答。”
通訊器裡隻有滋滋的電流聲,沒有回應。
“奇了怪了,早上還見著在巡邏,這會跑哪去了?”機關城主轉過身,看見張雨他們回來,臉上的焦急鬆了些,“你們瞧見小型機器人沒?按程序它這時候該在能源站檢查線路才對。”
康金龍撓了撓頭:“沒見著啊,會不會是沒電了?”
阿禾坐在輪椅上,忽然指著不遠處的維修站:“那邊好像有動靜。”
幾人走過去一看,隻見小型機器人歪倒在一堆零件中間,太陽能板朝上對著天窗,胸口的指示燈忽明忽滅,顯然是進入了休眠模式。它的機械臂還抱著半塊沒吃完的能量塊,像是工作到一半就撐不住睡了過去。
機關城主走近了才發現,機器人的程序麵板上顯示著“自動休眠啟動”,旁邊的日誌記錄著:“完成日間巡邏及設備檢查,無異常指令,啟動夜間休眠程序。”
“嗨,是我忘了。”機關城主失笑,伸手輕輕撥了撥機器人的天線,“這小家夥設定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沒特意給它加夜班指令,它自然到點就睡了。”
張雨蹲下身,看著小型機器人抱著能量塊的模樣,眼裡漾起笑意:“倒是挺儘責,把白天的活兒乾完了才休息。”
“就是太死板啦。”機關城主無奈地搖搖頭,卻從工具箱裡翻出塊新的能量塊放在機器人身邊,“罷了,讓它睡吧,晚上也沒什麼急活,程序關了就關了,明天天亮它自會醒。”
老城主走上前,看了眼休眠的機器人,又看了看天邊漸沉的暮色:“機器尚且懂得張弛有度,咱們也該歇著了。阿禾,明天還得來看你的花籽呢。”
阿禾點點頭,目光落在維修站角落裡那抹小小的身影上。月光透過天窗照在小型機器人身上,給它鍍上了層銀輝,像蓋了層薄薄的被子。他忽然覺得,這機關城裡的一切都帶著股暖意——無論是會在夜裡休眠的機器人,還是記掛著花籽的眾人,就連空氣裡都飄著種踏實的味道,讓人心裡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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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的輪子碾過石板路,發出輕微的聲響。阿禾回頭望了眼維修站,小型機器人胸口的指示燈已經徹底暗了下去,想必是進入了深眠。他轉回頭,看著前麵張雨和康金龍打鬨的背影,老城主慢悠悠跟著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今晚的月光,好像比昨晚更溫柔些。晨光剛漫過機關城的齒輪窗,老城主就站在院中的銅鈴下,手裡攥著張泛黃的圖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小型機器人“哢嗒”落地,螺旋槳還帶著晨間的露水,光學鏡頭掃過正屋的窗紙——張雨的劍穗垂在窗外,康金龍的圖紙邊角露在門檻外,阿禾的輪椅停在廊下,輪子上的櫻花繩纏著片新落的花瓣。
“都醒啦?”老城主的聲音帶著難得的急切,銅鈴被他碰得輕響,“有大事商量!”
張雨第一個推開門,守諾劍的劍鞘沾著晨露,他揉了揉眼睛,看見老城主手裡的圖紙上畫著個小人形機械,關節處嵌著櫻花木,胸口有塊心形的能量晶:“這是……”
“機器童。”老城主把圖紙鋪開在石桌上,指腹點著小人的關節,“古籍上說,用鎮魂塔的核心碎片、共生之泉的水、還有……帶著念想的血肉,能造出有自主意識的機器童,能陪人說話,能記住約定,就像……就像不會離開的家人。”
康金龍的眼鏡片突然蒙上水汽,他指著圖紙上的能量晶:“這心形晶……需要注入情感波動才能啟動吧?我在老工匠的筆記裡見過,說要‘用最真的念想焐熱’。”
阿禾的輪椅輕輕撞了撞石桌,他盯著圖紙上小人的笑臉,突然想起爹娘留下的木盒——那裡麵的荷包針腳歪歪扭扭,卻藏著比任何精密齒輪都重的心意。“是不是……要像種雞冠花那樣,用心待它才行?”
老城主的金屬手指撫過圖紙邊緣的磨損處,那裡有行模糊的小字:“贈吾兒,願此童替我陪你長大。”他突然紅了眼眶,聲音發顫:“是你爺爺的筆記。當年他造這機器童,是想留給……沒能長大的小兒子。”
空氣突然靜了。機械虎用頭蹭了蹭阿禾的膝蓋,喉嚨裡的呼嚕聲低得像歎息。張雨看見圖紙背麵貼著片乾枯的雞冠花,花瓣邊緣的齒痕和阿禾木盒裡的一模一樣——原來有些念想,早就在時光裡埋下了伏筆。
“鎮魂塔的核心碎片,我知道在哪。”阿禾突然開口,指尖點著輪椅扶手,“爹的木牌上刻著密道,說塔底的暗格裡藏著‘能暖熱時光的東西’。”
康金龍猛地拍向石桌,圖紙上的機器童仿佛被震得眨了眨眼:“共生之泉的水我來取!昨晚新接了半罐,還浮著星塵糖的光粒呢!”
張雨摸了摸腰間的劍穗,那是母親留給他的櫻花木所製:“需要人手拓印能量晶的紋路嗎?守諾劍的劍鞘裡有塊母模,是當年鑄劍時特意留的。”
老城主看著石桌上交疊的手——張雨的指節帶著劍繭,康金龍的掌心沾著機油,阿禾的指尖纏著新換的繃帶,三隻手都落在機器童的心臟位置,正好蓋住那塊心形能量晶。晨光穿過齒輪窗,在圖紙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無數個跳動的星子。
“得給它起個名字。”阿禾突然笑了,眼角還掛著淚,“要像雞冠花那樣,叫起來就覺得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