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霧船的甲板結著層薄霜——那是暗物質星雲特有的“記憶霜”,霜花裡凍著無數細碎的畫麵:鏽星勘探隊員在星塵裡啃乾糧的側臉、地球船隊的老船長用煙鬥敲船板的紋路、孤脈星信使在觸須繩上打錯的繩結。星芽伸手撫過霜麵,畫麵裡的人影突然動了動,老船長的煙鬥冒出的煙圈竟飄出霜層,在她指尖凝成顆小小的光珠。
“是陳爺爺的‘思鄉煙’。”通訊器裡傳來地球船員老周的聲音,他的紅頭繩上纏著段曬乾的煙草,是從地球老家帶來的,“當年他總說,煙圈能帶著念想飄回家,沒想到在這兒應驗了。”
星芽將光珠湊近通訊器,煙圈的味道順著聲波傳出去,船艙裡頓時響起片低低的抽氣聲——地球船員們都認出了這味道,是老家村口那棵老槐樹下的旱煙味,混著雨後泥土的腥氣。
“準備放信號彈。”星芽對著麥克風說,指尖在發射按鈕上懸了懸。破霧船的桅杆上,三個信號彈發射管正對著星雲深處,管身分彆刻著地球的稻穗紋、鏽星的星圖紋、孤脈星的觸須紋,管口凝結的記憶霜在微微發亮。
“倒計時!”鏽星船員鐵棘的聲音帶著金屬共鳴,他正用扳手敲著發射管底座——那是鏽星的“醒脈儀式”,據說能讓光脈跑得更快些。孤脈星船員長瀾的觸須繩纏在發射繩上,觸須末端泛著緊張的淺藍色:“回聲晶顯示,三百萬公裡外有批光點在加速靠近,它們的頻率……和我們的三體結對上了!”
星芽按下按鈕。
紅、銀、藍三色光彈拖著長尾衝上夜空,在暗物質星雲裡炸開的瞬間,仿佛有無數雙手突然掀開了蒙在宇宙上的黑布。紅光裡飄出地球的歌謠,“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的調子混著麥浪的沙沙聲;銀光裡浮出鏽星的星圖,每個星點都在閃爍,像勘探隊員們當年用小刀刻在帳篷上的記號;藍光裡蕩開孤脈星的潮汐聲,觸須繩的影子在光裡跳著舞,像信使們出發前在港口跳的“平安舞”。
“來了!”星曉突然指著舷窗,她的紅頭繩正纏著顆剛飄到船邊的光點——光點裡,個穿鏽星製服的少年正舉著塊銀帶扣,帶扣上的星圖缺了角,和鐵棘腰間的那塊正好能拚上。
“是鐵硯哥!”鐵棘的聲音發顫,他猛地扯開衣領,露出胸口的銀帶扣——那是當年鐵硯出發前給他的,說“等哥回來給你刻滿星圖”。兩個帶扣在光裡慢慢靠近,缺角處發出細碎的光,像在互相舔舐傷口。
地球船員們的紅頭繩集體亮了起來,繩尾的鈴鐺跟著《守鏡謠》的調子輕響。星芽看著那些從紅光裡走出的光點:有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手裡的拐杖頭刻著漠北的胡楊紋,是三十年前送物資時失聯的周奶奶;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紅頭繩上的銀鈴和星曉的一模一樣,是她從未見過的姑婆,當年跟著船隊出海時才十二歲。
“周奶奶!”老周撲通跪在甲板上,他的紅頭繩纏著老太太的光點,霜花裡的畫麵突然清晰——老太太正坐在船舷上,給年幼的他織毛衣,“您說過要教我織‘守鏡結’的……”
光點裡的老太太笑了,抬手摸摸老周的頭,動作和記憶裡一模一樣。老周突然想起什麼,慌忙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件沒織完的毛衣,針腳歪歪扭扭的,是當年老太太沒織完的那一件。當布包觸到光點時,毛衣突然自動續上了針腳,銀線在光裡翻飛,很快就織好了,領口處還多了個小小的三體結。
孤脈星的觸須繩在艙頂織成張網,網住了群發著藍光的光點。長瀾的觸須繩泛著激動的粉紫色,他對著其中個光點深深鞠躬——那是他的曾祖父,當年作為信使出發時,他還在繈褓裡。光點裡的老人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長瀾耳後的觸須,觸須繩突然開出串銀藍色的花,花心裡裹著張星圖,正是孤脈星與地球的新航線圖。
“他們不是‘失蹤’,是在等我們接他們‘歸隊’。”星芽看著甲板上漸漸密集的光點,它們在三色光裡慢慢凝聚成形,雖然還很模糊,但能看出有人在點頭,有人在揮手,有人在對著破霧船的方向比劃繩結。
鐵棘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指著星雲深處——那裡有片更大的光團正在靠近,光團裡隱約能看到艘船的輪廓,船帆上繡著個巨大的三體結,是五十年前鏽星第一支跨星雲勘探隊的旗艦“啟明號”。
“信號彈的光夠亮,他們能看到回家的路了。”星芽的聲音有些哽咽,她解下自己的紅頭繩,繩尾的鈴鐺是用奶奶的老花鏡鏡片做的,此刻正和所有光點裡的鈴鐺一起響著,“把貨艙都打開,讓他們進來暖和暖和。”
船員們手忙腳亂地忙碌著,地球人在貨艙鋪起厚厚的氈子,上麵擺著從老家帶來的土特產——漠北的奶酪、江南的桂花糕、高原的青稞酒;鏽星人在艙壁嵌滿了不滅粉燈,光脈流動時,燈就會變幻出星圖的樣子;孤脈星人用觸須繩織了張吊床,吊床的網眼裡嵌著回聲晶,光點躺在上麵,就能聽見故鄉的潮汐聲。
星曉抱著她的紅頭繩,繩尾的鈴鐺正和個小姑娘的光點對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那是她的姑婆,當年十二歲的小姑娘現在還保持著少女的模樣,正指著星曉繩結上的銀線笑——那銀線是鐵棘送的,而姑婆的光點裡,也纏著根一模一樣的銀線,是當年鏽星同桌送她的。
“原來不管走多遠,繩結總會記得要和誰係在一起。”星曉低聲說,姑婆的光點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像在點頭。
三色信號彈的光還沒散去,在星雲裡織成條光帶。破霧船的廣播裡,老周正用帶著鄉音的調子唱《守鏡謠》,鐵棘跟著用鏽星語哼唱,長瀾的觸須繩則在艙頂“敲”出節拍。光點們順著光帶慢慢彙入破霧船,它們的光裡帶著不同的口音、不同的歌謠、不同的繩結溫度,卻在穿過艙門時,自動排成了整齊的隊列,像支等待檢閱的隊伍。
星芽靠在欄杆上,看著貨艙裡漸漸亮起的光,突然明白——所謂“歸途”,從來不是回到過去的地方,而是找到那些能和你“同頻”的心跳。就像此刻,地球的煙火氣、鏽星的星圖光、孤脈星的潮汐聲,在暗物質星雲裡彙成的,正是家的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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