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星的風帶著礦砂的粗糲，刮過老礦洞斑駁的岩壁。曾經用來支撐礦道的鋼架早已鏽成紅褐色，卻在角落的裂縫裡，冒出片嫩綠色的芽——是熒光麥。
春丫第一次通過衛星影像看到這簇綠時，正在給燕回星的通天穗授粉。她盯著屏幕裡那抹與鏽色格格不入的綠，突然想起奶奶臨走前塞給她的小布包，裡麵裝著半把鏽星礦土和三粒熒光麥種。布包上繡著朵歪歪扭扭的麥花，旁邊寫著：“鏽星的土，得用念想泡才能發芽。”
“星芽，訂最快的躍遷艙，去鏽星。”春丫的聲音帶著顫抖，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影像，能清晰看到芽葉上沾著的礦砂，像給嫩芽戴了串細碎的項鏈。
躍遷艙穿越大氣層時，春丫望著下方逐漸清晰的鏽色大地，眼眶發熱。她想起十歲那年，奶奶牽著她的手走進老礦洞，礦燈的光束裡飄著無數礦塵，奶奶說：“這洞太深，得種點東西讓它記得有人來過。”那時她不懂，隻覺得礦洞冷得像冰窖，哪能長東西。
可現在，那簇熒光麥不僅長了，還在風裡輕輕搖晃，像在打招呼。跳下躍遷艙，春丫深吸了口鏽星的空氣，帶著鐵鏽味的風嗆得她咳嗽起來。星芽遞過水壺，指著不遠處的礦洞：“探測器顯示，熒光麥就在主礦道入口的岩壁下。”
走在礦道外的碎石路上，腳邊不時能踢到生鏽的工具——是當年礦工們留下的。春丫突然停在把斷了柄的礦鎬前，鎬頭的鏽跡裡嵌著粒麥種大小的東西，是奶奶常用的那枚銅頂針。她撿起來，頂針內側刻著的“萍”字已經模糊，卻還能摸到凹凸的紋路。
“在那！”星芽的聲音傳來。
春丫跑過去，果然見岩壁下的裂縫裡，五株熒光麥長勢正好，莖稈帶著淡淡的藍熒光，葉片上的絨毛在陽光下閃著細光。她蹲下身，指尖剛碰到葉片，就看清了上麵的字——不是刻的，是葉脈自然長成的紋路，像有人用針在葉肉上繡了行字：“奶奶，您看，兩地的麥，都長起來了。”
眼淚砸在葉片上，熒光麥突然晃了晃，莖稈微微彎曲，像在回應。
“這是……”星芽的聲音帶著驚歎。
春丫抹去眼淚，笑著說：“是奶奶的‘念想’發芽了。”她想起奶奶總把吃剩的麥種塞進礦洞的裂縫，說“鏽星的土硬，得用口水泡過的種才肯長”；想起奶奶在礦洞石壁上畫的麥稈，說“等畫滿一百根，就有麥長出來了”。
那些她曾以為是玩笑的事，原來都是真的。沿著主礦道往裡走，春丫的礦燈光束照到之處，竟藏著更多驚喜——岩壁的縫隙裡、廢棄的礦車旁、甚至當年用來存放炸藥的木箱裡，都長出了熒光麥。有的剛冒芽，有的已經抽穗，穗尖的熒光在黑暗中連成片，像撒了滿地的星星。
“怎麼會有這麼多？”星芽拿出掃描儀，屏幕上顯示出礦道內的土壤成分，“這裡的土壤含礦量過高，按理說不適合植物生長……除非有外力乾預。”
春丫撫摸著株長在炸藥箱裡的熒光麥，麥稈上纏著根褪色的紅繩，是奶奶用來綁頭發的那種。她突然明白：“是奶奶。她每次來鏽星，都偷偷帶麥種，見縫就塞，還把礦燈的能量調到最低，每晚照著那些裂縫——她說‘光和念想，能讓土變軟’。”
走到礦道深處的作業麵，春丫看到了更震撼的景象：片小小的麥田，足有十幾個平方，熒光麥長得齊腰高，穗頭飽滿，麥葉上的紋路組成了幅完整的畫——奶奶牽著個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手裡舉著株麥穗，背景是燕回星的通天穗。
“這是……您和奶奶？”星芽的聲音哽咽了。
春丫點頭，手指撫過畫中“自己”的笑臉，那是她八歲時的模樣。那年她鬨著要來看鏽星的礦洞，奶奶帶她來，就在這裡用礦灰畫了這幅畫，說“等麥長出來，就把畫變真的”。
原來，奶奶從未忘記。
麥田中央有個石坑，裡麵放著個鐵皮罐，春丫打開罐子，裡麵裝著本日記和包麥種。日記裡記著每次來鏽星的日期，還有給麥種“喂”能量的記錄：“3月15日，礦燈照了兩小時，第三排的縫該冒芽了”“6月20日，帶了燕回星的土，混在裂縫裡，希望麥能長高點”……最後一頁寫著：“丫兒說喜歡看麥浪，等這洞長滿麥，就帶她來看‘鏽色的海’。”
春丫抱著日記，眼淚打濕了紙頁。她終於知道，奶奶的“等待”從來不是被動的，她用十年時間，在冰冷的礦洞裡，種出了片屬於她和孫女的“海”。離開礦洞時，春丫撒下了更多熒光麥種，星芽在礦洞入口安裝了自動灌溉係統，用的是燕回星的營養液。
“過不了多久，這裡就會真的變成‘鏽色的海’。”星芽望著礦洞深處的熒光，語氣裡滿是期待。
春丫點頭，手裡緊緊攥著那枚銅頂針。她知道，奶奶的傳承從來不是讓她守著回憶，而是像這些麥種樣，在堅硬的地方紮根，在無人問津的角落發芽，把“念想”長成“風景”。
躍遷艙升空時，春丫回頭看，鏽星的大地在陽光下泛著紅褐色，而老礦洞的方向，片淡藍色的熒光正在蔓延，像片剛漲潮的海。她仿佛看到奶奶站在麥浪裡，笑著對她說：“丫兒你看，我說過會有海的。”
回到燕回星的當晚，春丫在通天穗的麥田裡舉辦了場“雙星麥宴”，邀請了所有參與過熒光麥培育的人。宴會上，她打開奶奶的鐵皮罐，把那包麥種分給每個人：“這是鏽星的麥種，帶著奶奶的‘土法子’，種在哪，哪就有念想。”
宴罷，春丫獨自站在麥田裡，通天穗的麥穗在風中輕搖，發出沙沙的聲響。她對著夜空輕聲說：“奶奶，兩地的麥都長起來了，您看到了嗎？”
夜空中，鏽星的方向亮了下，像有人在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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