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星的打麥場裡，篝火堆劈啪作響。春丫把最後一捆通天穗靠在麥垛上，抬頭時正撞見鏽星方向亮起的光——不是恒星的恒定光芒，而是忽明忽暗的閃爍，像有人在那邊用燈語打招呼。
“是‘麥信’的回信！”星芽舉著光譜分析儀跑過來，屏幕上跳動的波形與燕回星麥田的生物電頻率完全吻合，“鏽星的熒光麥在‘說話’呢！”
打麥場瞬間熱鬨起來。正在翻曬麥種的老人們放下木鍁，孩子們舉著麥稈紮的燈籠圍過來，連剛從躍遷艦上下來的火星礦工都湊過來看新鮮。春丫抓起把剛脫粒的麥粒，指尖的溫度讓麥粒微微發燙，她知道，這是麥在傳遞情緒。
“快記下來！”春丫對星芽喊。星芽手忙腳亂地打開錄音筆，熒光麥的“語言”通過儀器轉化成沙沙的輕響，混著燕回星麥浪的嘩嘩聲，像首跨星的二重唱。三天後，“麥語解碼器”在星芽的實驗室裡誕生。這台由舊礦燈、麥稈纖維和星塵晶體組裝的機器，能把麥株的生物電信號翻譯成文字。當春丫把鏽星的麥葉樣本放進去時，屏幕上緩緩跳出幾行字：
“礦洞的麥開花了，是鏽紅色的，像燕回星的晚霞。老王的女兒收到麥葉上的畫，哭著說要爸爸回家種麥。”
實驗室裡靜得能聽見呼吸聲。春丫摸著解碼器邊緣的劃痕——那是用奶奶留下的礦鑿刻的，突然想起小時候奶奶總對著麥田說話，說麥會“記仇”也會“記好”，當時隻當是老人的絮叨，原來都是真的。
“再試試這個。”星芽遞過來片土星空間站的麥葉。解碼器嗡嗡運轉，吐出的文字帶著空間站特有的失重感：“麥稈長得歪歪扭扭，卻結了穗。宇航員們輪流給它唱歌，說這是全星係最倔的麥。”
春丫把這些文字抄在布帛上，掛在麥語牆最顯眼的位置。很快，各地的麥葉樣本像雪片一樣寄來，解碼器每天都在嗡嗡作響，把不同星球的故事搬進燕回星的麥田。鏽星的麥娘是第一個通過麥語找到“親人”的。這位在礦洞守了三十年的老人，某天發現自己種的熒光麥葉上總出現“阿月”兩個字，解碼器翻譯出的完整句子是：“娘，我在綠星種出了會發光的麥，像您礦燈的光。”
春丫陪著麥娘登上前往綠星的躍遷艦時，老人手裡緊緊攥著片麥葉，那是三十年前女兒走時留下的，葉尖早已枯黃，卻被透明膠帶層層裹著。“我總說她瞎折騰，放著礦洞的安穩日子不過，非要去拓荒。”麥娘抹著眼淚笑，“原來她是去種我們的麥了。”
綠星的麥田裡，阿月正等著她們。母女倆站在麥浪裡，麥娘摸著女兒種的麥，葉片上立刻浮現出小時候的畫麵：阿月踩著板凳幫娘遞礦燈，娘給阿月編麥稈戒指。“這麥啥都記得。”麥娘哽咽著說，阿月把一片新麥葉放在娘手裡，上麵長著“回家”兩個字。
消息傳開後，越來越多的人來找春丫，有的想給遠方的愛人寄麥信，有的想找回失散的親人。春丫乾脆在燕回星和鏽星之間開了條“麥語航線”，躍遷艦的艙壁上種滿了熒光麥，每到一站，麥葉就會記錄下當地的故事。藍星的漁業部落發來挑戰書時，春丫正在給麥種打包。挑戰書上畫著艘漁船，旁邊寫著：“我們的海麥能長在浪裡，你們的麥敢來比嗎？”
這成了全星係的盛事。各星球都派來了代表隊：火星的礦工帶著抗輻射麥，土星的宇航員捧著失重麥，綠星的拓荒者扛著抗旱麥，連黑洞觀測站都寄來了用引力異常培育的“曲麥”。
比賽在燕回星的萬畝麥田裡舉行。第一項比“記憶”——各隊選一株麥，讓它“說”出種植者的心願。藍星的海麥吐出的文字帶著鹹腥味：“想讓遠方的兒子知道，漁網收了多少魚，麥就結了多少穗。”火星的抗輻射麥則展現出礦工的手寫信：“願礦洞的頂永遠不塌，麥永遠不倒。”
第二項比“適應”。裁判團把所有麥種混在一起，撒進鏽星的廢棄礦洞。三個月後，隻有燕回星的通天穗和鏽星的熒光麥長出了雜交穗，穗粒一半金黃一半湛藍，解碼器翻譯出它們的對話：“你紮根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最終，裁判團把“麥王”獎杯頒給了所有參賽者。獎杯是用各星球的麥稈熔鑄的，上麵刻著：“麥不分好壞，能裝下念想的，都是好麥。”麥語航線開通一周年那天，春丫做了個大膽的決定——用全星係的麥種，在燕回星的平原上種出幅星圖。每個星球的麥種占一格，當風吹過，麥浪起伏，就像整個宇宙在呼吸。
種麥那天，來了好多人。鏽星的麥娘帶著孫女，在屬於鏽星的格子裡埋下奶奶傳下的礦鑿；藍星的老漁民撒下混著海鹽的麥種，嘴裡念叨著“讓麥嘗嘗海的味”；黑洞觀測站的科學家們遠程操控著無人機，把“曲麥”種成了個扭曲的小黑洞形狀。
春丫負責種中心的格子，那裡埋著奶奶的鐵皮罐。她把各星球的麥種混在一起，澆上燕回星的泉水，又撒了把鏽星的礦土。“奶奶，您看，”她對著泥土輕聲說，“麥真的走到了所有地方。”
夜裡，星圖麥陣亮起了光。每個格子的麥都在用自己的頻率閃爍，通天穗的金、熒光麥的藍、海麥的青、曲麥的紫，在大地上拚出片璀璨的星空。解碼器收錄下這宏大的“麥語”，翻譯成一句話：“我們都在，我們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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