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坡的風裹著細沙，打在臉上像撒了把碎鹽。月光把坡上的石頭照得透亮，每塊石頭的紋路裡都嵌著細碎的光，遠看像滿地碎星——陳大爺手記裡說的“石頭記”，原來是石頭在“顯影”，把埋在底下的故事映在表麵。
石牙蹲下身，指尖撫過塊巴掌大的青石，石麵的光紋突然流動起來，慢慢聚成個“蓮”字，旁邊還有行小字：“贈吾女，盼她心似蓮，不染塵。”字跡娟秀，像女子所書。
“這是……母親給女兒的念想。”王丫兒湊近看，睫毛上沾了沙，“石頭把當年刻字的心意記下了，現在又映給我們看。”
阿影的星芒刃碰了碰旁邊的巨石，石麵立刻浮現出幅簡筆畫：一個士兵牽著馬，馬背上捆著個小木箱，旁邊寫著“送家書至長安，酬金五兩”。線條粗糙，卻能看出落筆時的急切。
“是驛站的郵差。”老李摸著下巴，“我爺爺說過，落雁坡以前是商道，郵差常在這裡歇腳，怕忘了地址，就把托付刻在石頭上。”
小張突然指著坡頂：“那裡有光！會動的！”
眾人抬頭，隻見坡頂的巨石後飄著團團白光，像滾來滾去的小雪球，頭頂的透明翅膀扇動時，灑下星星點點的暖光，落在石頭上，讓那些光紋變得更亮了。
“是魄羅！”王丫兒眼睛一亮，從竹籃裡掏出塊山楂糕，“陳大爺的手記裡畫過，說它們是‘會飛的雪絨球’，專門幫石頭記故事呢！”
那些魄羅察覺到他們，紛紛飄了過來，最大的那隻停在石牙肩頭，翅膀扇出的風帶著淡淡的奶香味。它歪了歪圓滾滾的腦袋，發出“啾啾”的輕響，聲音像浸了蜜的。
“它在說什麼？”小張屏住呼吸，怕嚇走這小家夥。
石牙突然笑了，他能聽懂這聲音——就像當年能聽懂磨盤的低語、井魂的歎息一樣，心裡的某個角落被輕輕撞了一下。“它說，這些石頭記了太多名字，有些被風吹淡了，需要有人念出來，才能記更久。”最大的魄羅用翅膀碰了碰石牙手裡的鐵環，鐵環突然飛出五道光，分彆落在五塊石頭上。石麵的光紋立刻沸騰起來，像在煮一鍋星光：
王丫兒麵前的石頭映出個老婦人的身影，正往磨盤裡倒山楂粉，旁邊寫著“給丫兒攢嫁妝”；
阿影的石頭上是個少年在練劍，劍穗上係著塊玉佩，和他的星芒刃材質一模一樣；
老李的石頭裡飄出酒葫蘆的影子，葫蘆上刻著“與趙兄共飲”，正是破廟裡趙將軍的筆跡；
小張的石頭上是群孩子圍著石磨，其中一個舉著糖葫蘆，臉圓圓的，像極了小時候的他；
石牙的石頭最亮，裡麵是個鐵匠在打鐵，鐵砧上的紋路，和他鐵環的光圓完全吻合。
魄羅們突然集體扇動翅膀，坡上的石頭全亮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在光裡浮動：有將軍、繡娘、郵差、鐵匠，還有無數個沒留下故事的普通人，名字旁的光紋或深或淺，深的像剛刻上去，淺的幾乎要融進月色裡。
“啾啾——”最大的魄羅蹭了蹭石牙的臉頰，聲音帶著點委屈。
石牙的心揪了一下：“它說，有些名字快被風磨沒了，沒人記得，就真的消失了。”
王丫兒突然想起什麼，掏出針線包，把繡娘的紅綢碎片拚起來，對著石頭念：“這是繡娘，她的夫君是趙將軍，他們守著甜水村的兵符，等了一輩子。”
紅綢的金線沾了月光，突然飄向石頭，像條小蛇鑽進石縫。石頭上“繡娘”兩個字立刻亮了起來，比周圍的名字都要暖。
“我來！”老李清了清嗓子，對著自己的石頭喊，“這是趙將軍！破廟裡的血書是你寫的吧？你放心，兵符我們交上去了，縣裡要給你立碑，以後年年有人給你敬酒！”
他剛說完，石頭裡的酒葫蘆突然溢出虛擬的酒液，在月光下凝成霧，飄向破廟的方向——那裡，鎮水碑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時多了杯盛滿的酒。
阿影舉起星芒刃，對著石頭裡的少年影像說：“你練的劍，我接住了。以後會有人記得，曾有個少年想成為守護一方的劍客。”
小張指著自己的石頭，聲音有點抖：“這個舉糖葫蘆的是我！我奶奶總說我小時候偷磨盤的山楂吃，原來石頭也看見了……奶奶，我現在會自己買糖葫蘆了，給你留了最大的一串。”
石牙看著自己的石頭，鐵匠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他突然明白，這不是他爹，是爺爺的爺爺。老人打鐵時哼的調子，和他小時候聽的一模一樣。
“我是石牙，”他輕聲說，聲音被風送得很遠，“我記得你，記得鐵砧的紋路，記得你說‘好鐵要趁熱打，好念想要趁熱守’。”
鐵環的光圓突然炸開，無數細小的光粒飛向所有石頭，那些淺淡的名字瞬間亮了，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魄羅們高興地轉起圈，翅膀扇出的光形成個巨大的光環，把落雁坡罩在裡麵。天亮時，魄羅們漸漸融進晨光裡，臨走前，最大的魄羅把翅膀上的一片光羽摘下來，輕輕放在石牙手心。光羽落地的瞬間，變成塊半透明的石頭，裡麵嵌著所有名字，像塊凝固的星空。
“它說，這是‘念想石’，”石牙握緊這塊石頭，掌心暖暖的，“隻要有人帶著真心來，這些名字就永遠不會消失。”
眾人回頭望落雁坡，石頭上的光紋淡了些，卻不再是隨時會消散的模樣，每個名字旁都多了點暖黃的光，像有人在旁邊點了盞小燈。
“回去吧。”石牙掂了掂手裡的念想石，“該給縣裡送兵符了，順便……把落雁坡的故事也告訴他們。”
王丫兒把紅綢疊好放進竹籃，裡麵還躺著那支銀簪，珍珠在陽光下閃著光：“以後每年都來看看，給魄羅帶山楂糕，給石頭念名字。”
老李笑了，酒葫蘆又裝滿了：“帶上我的酒，給趙將軍的新碑添點人氣。”
阿影的星芒刃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卻映著五個人的影子，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路還長著呢，總有新的名字要記，新的故事要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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