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橋的藤蔓爬上生命樹樹乾那天,風息崖的晨霧裡飄著股奇異的甜香——像野蜂蜜混著鬆針的味道。水紋最早發現異常,她給生命樹澆水時,看見憶橋的藤蔓正順著樹乾往上繞,每繞一圈,就開出朵極小的白花,花瓣落在地上,會化作半透明的光斑,拚出段模糊的記憶:有時是少年在迷蹤林裡追兔子的背影,有時是他蹲在溪邊給黑團梳毛的側影。
“它們在說話呢。”石粒舉著拓片湊近看,拓片的金線突然浮起來,順著藤蔓的紋路遊走,在樹乾上拓出行字:“根須在地下接上頭了。”
鐵蛋蹲在樹底,指尖插進泥土裡,能感覺到兩股不同的力道在土裡交織——生命樹的根沉穩有力,像老人的手掌;憶橋的根纖細卻執著,像少年的手指,正一點點與老樹的根須纏在一起,每纏緊一分,地麵就微微震動一下,像是兩顆心跳在同步。
最讓人驚訝的是生命樹的果實。往年的果實隻有拳頭大,表皮光滑,而這天清晨,掛在枝頭的果實突然長大了一倍,表皮布滿了網狀的紋路,像裹著層薄冰。水紋摘下一顆,剛握在手裡,果實就“啵”地裂開,裡麵沒有果肉,隻有團流動的光霧,光霧裡站著個小小的身影——是少年,正坐在塊石頭上啃野果,嘴角沾著紫紅色的汁,和鐵蛋小時候一個模樣。
“他在裡麵……吃東西?”水紋把果實舉到眼前,光霧裡的少年似乎察覺到了,抬頭衝她笑了笑,手裡的野果突然化作光點,滲進果實內壁。果實的紋路立刻亮了幾分,像是吸收了新的能量。
鐵蛋摸了摸樹乾,生命樹的皮比平時更燙了點,像是在發熱。“青硯說過,生命樹能儲存‘活的記憶’,”他望著枝頭的果實,聲音有點發顫,“現在它在幫憶橋養著少年的意識,等根須纏得夠緊,他說不定就能……真的站在這兒,不用再回記憶空間了。”
黑團的銀絲突然從袖口溜出來,纏上最近的一根藤蔓,絲體上的“共生結”亮得發燙。水紋注意到,銀絲每顫動一次,生命樹果實裡的少年身影就清晰一分,連他袖口磨破的線頭都能看清了。第七天午後,青硯的身影出現在風息崖的小徑上,他比上次來瘦了些,麻布衫的袖口沾著泥土,頭發亂糟糟的,不像平時那樣整齊。他手裡拄著根新削的木杖,杖頭還在往下滴水,顯然是急著趕路,沒顧上擦。
“你們得看看這個。”青硯一屁股坐在石頭上,從懷裡掏出塊東西——是片枯黑的樹葉,葉麵上爬滿了細密的蟲洞,邊緣還沾著點灰綠色的黏液,聞著有股酸腐的味道,像爛掉的野果。
“這是……迷蹤林的‘蝕憶葉’。”石粒捏著葉柄翻了翻,拓片突然發出“嗡”的輕響,金線在葉麵上掃過,浮現出串模糊的圖案:無數芝麻大的小黑點聚成條線,正順著根須往一個方向爬,終點畫著個小小的橋形。
“噬憶蟲王沒走。”青硯的聲音有點啞,他灌了口隨身帶的水,喉結動了半天才能繼續說,“我上周去迷蹤林深處查探,發現老巢是空的,地上全是這種蝕憶葉,順著根須的痕跡一路找,最後……在憶橋的根係儘頭看到了這個。”他指了指葉麵上的蟲洞,“這是蟲王的‘標記’,它在往這邊爬,用根須當路呢。”
“它不是被你封印在迷蹤林核心了嗎?”鐵蛋皺起眉,手裡的齒輪無意識地轉了半圈,金屬齒咬出刺耳的響。
青硯搖了搖頭,把木杖往地上頓了頓:“是封印鬆了。噬憶蟲王最擅長啃‘記憶的根’,憶橋的根須帶著少年的意識,對它來說就像塗了蜜的骨頭,隔著十裡地都能聞見味。它在啃蝕憶橋的根,每啃斷一節,憶橋的藤蔓就會枯掉一段,剛才在路上,我看見崖邊的幾根已經發黑了。”
他說著掀起褲腿,小腿上纏著塊破布,解開後露出道暗紅色的傷口,邊緣泛著灰,像被什麼東西啃過。“這是被它的‘蝕憶液’濺到的,”青硯的指尖劃過傷口,眉頭皺成個疙瘩,“剛開始隻是道小口子,後來就記不清自己昨天吃了啥,連鐵蛋你小時候偷我酒喝的事都差點忘了——這蟲王比普通噬憶蟲厲害百倍,它不光啃記憶,還能把‘遺忘’種進傷口裡。”
黑團突然焦躁起來,銀絲在地上轉了個圈,纏上青硯的褲腳往傷口湊,絲體滲出銀白色的液滴,滴在傷口上,灰黑色的邊緣立刻縮了縮,露出點紅色的皮肉。青硯“嘶”了一聲,卻鬆了口氣:“還好有黑團在,這絲能擋擋蝕憶液。但蟲王要是真爬過來,憶橋的根須撐不了多久,到時候不光少年的意識保不住,咱們這幾個月攢的記憶果實,全得被它啃成渣。”
鐵蛋突然站起身,齒輪在掌心轉得飛快,金屬摩擦的聲音讓空氣都繃緊了。“它在哪?現在就去解決它。”
“彆衝動。”青硯拉住他,“噬憶蟲王躲在根須最密的地方,肉眼看不見,得等它靠近憶橋,根須的震動才能暴露位置。而且它帶了群‘蝕憶蟲兵’,那些小蟲子會鑽進人的影子裡,偷偷啃記憶,等你發現的時候,可能已經忘了自己要乾嘛了。”他指了指生命樹的果實,“現在最重要的是護住這些果實,少年的意識全在裡麵,丟一個,他就少一段記憶,真等蟲王來了,可能連我們是誰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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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粒突然“呀”了一聲,指著枝頭的一顆果實——那果實的紋路正在變黑,裡麵的少年身影開始模糊,像被水打濕的墨畫。“它已經開始了!”當天傍晚,第一隻蝕憶蟲兵出現了。
是水紋先發現的。她正在給憶橋的藤蔓澆水,突然感覺腳邊有點癢,低頭一看,影子邊緣多了圈灰黑色的邊,像被墨暈染了似的。她剛想踩一下,影子裡突然鑽出個芝麻大的小黑點,快得像道閃電,直往生命樹的方向竄。
“黑團!”水紋喊了一聲,銀絲立刻從袖口飛出來,像張網似的罩過去,小黑點撞在絲網上,發出“滋”的一聲,化成了滴灰綠色的黏液,臭味比青硯帶的樹葉還重。
“這就是蝕憶蟲兵?”鐵蛋湊過來看,鞋底不小心沾到了點黏液,突然“咦”了一聲,撓了撓頭,“我剛才想乾嘛來著?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
“彆碰!”青硯趕緊遞過塊沾了草藥的布,“快擦掉!這黏液能讓人瞬間忘事,蟲王就是靠這個削弱對手的。”
鐵蛋用布擦了半天鞋底,才慢慢想起來:“對了!我要去加固憶橋的根須,剛才找工具呢!”他捏了捏拳頭,齒輪的齒都咬白了,“這蟲子太惡心了,不光啃記憶,還搞偷襲!”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蝕憶蟲兵越來越多。它們總從影子最暗的地方鑽出來,有的往生命樹的果實上爬,有的往憶橋的藤蔓裡鑽,被黑團的銀絲碰到就化成黏液,但黏液濺到哪,哪就會冒出片灰黑色的斑,像發黴似的。
石粒把拓片鋪在地上,金線順著地麵的紋路遊走,畫出道圈,將生命樹和憶橋圍在中間。“拓片能擋住它們一陣子,”她額頭冒汗,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但這圈金線會被蝕憶液腐蝕,撐不了多久。”
鐵蛋找來幾塊木板,在圈外搭了道簡易的柵欄,又往木板上塗了黑團的絲液——銀絲滲出的液滴能讓蝕憶蟲兵化成黏液,塗在木板上,就像給柵欄加了層防護。他剛塗到第三塊板,突然停住了,手裡的刷子懸在半空,眼神有點茫然:“我……這是在乾嘛?”
“塗絲液!防蟲子!”水紋趕緊提醒,同時用銀絲碰了碰他的手背。鐵蛋打了個激靈,才回過神來,懊惱地捶了下柵欄:“這破蟲子,差點讓我忘了正事!”
最讓人揪心的是生命樹的果實。已經有三顆果實徹底變黑了,裂開後裡麵是空的,像被掏空了內容物。石粒撿起其中一顆的殼,拓片的金線掃過,隻映出片模糊的灰影,什麼都看不清了。“裡麵的記憶……沒了。”她聲音有點抖,“剛才那裡麵,是少年教我們編草筐的畫麵。”
鐵蛋望著枝頭剩下的果實,突然把齒輪往地上一砸,金屬碰撞的脆響讓所有人都一震。“不能再等了,”他盯著青硯,“你說蟲王靠根須定位?那我就把憶橋的根須往外引,引到迷蹤林邊緣的‘焚憶石’那裡去——你說過那石頭能燒乾淨所有蝕憶蟲,對吧?”